宫里最近流传着几个传闻,一个就是西域国公主的异国风采,以及与她相貌十分相似的弟弟,另一个就是年内皇上将再册封一位妃。现今皇上只册封了一人为妃,就是二殿下的生母刘妃娘娘。其余后宫,品阶均不高。更不用说那些高品级的贵妃、贤妃等,一直空缺。
人都说,这位置无论如何都是给甄娘娘留着的。她如今身怀着龙裔,不管日后诞下的是皇子还是公主,必定会再荣升一步。
传得更有鼻子有眼点的,说内务府已在筹办册封典礼了。我本可去向李总管打听,但于我来说,曜儿已回来,谁被册封,于我有何意义?
欧阳娉婷让宫女来过一回,送了我一幅绣着新梅的绢帕,我知她也是没有什么新消息,但是她只会比我更急。
立冬日,太后娘娘于后宫中举办宴席,让各宫都参加,连甄颜也会来。据说,还特意请了远道来做客的西域国的公主丝语。
那日,太后娘娘在暖阁里摆下了酒宴,甄颜承欢膝下般挨着她坐着,从她的身形来看,并不见怎么臃肿,可能月数未足的缘故。
丝语带来的一班来自西域的乐师用奇异的乐器奏起了我从没听过的音乐,音调婉转,与中原丝竹大相径庭。我听着有趣,默默地记下了曲调,想着日后或可在琴上再现。
一曲奏罢,我才突然发现,皇上竟已在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暖阁内。他坐在属于他的座位上,但目光却游离在不知哪里。
“颜儿,来尝尝这个。”太后娘娘拣起一只玉碗,送到甄颜唇边,甄颜顺从地接过,用银勺舀着,尝了起来。
我也觉得有些饿,便用目光搜寻自己的面前可有合意的食物,正要挑选一碟出来,却听上座有人惊呼:“娘娘,您怎么了?”
我随即向上望去,却见甄颜止不住地呕吐,想是孕吐发作,一旁的宫女喜儿正帮她顺着背,但她越吐越凶,且只是干呕,一口气没顺上来,竟晕了过去。这下可乱了套,叫太医的,递水的,拿湿巾的,乱成了一团。而人群中穿出了一个异国女子,用清澈的声音大声道:“大家请让一下,丝语在家学过医术,请让我先为甄娘娘诊治下。”
说罢,她不顾众人的惊讶,分开挡在她前头的人,就走到正靠在太后娘娘怀里的甄颜那里,蹲下身,伸手替她诊治起来。
“甄娘娘没什么大事,只是月事来了。最近是不是太累了?很快她就会醒了,多多休息就好。唉,中原的女子,身子就是虚弱呀。”丝语公主说到最后,有些自言自语起来,完全没注意全场突然寂静下来的人声。
我猛地醒悟这意味着什么,随即朝皇上看了一眼。他的眼里放出一丝嘲弄的神色来,似乎根本不感到意外,也不感到愤怒。
太后娘娘的脸色与此时刚悠悠醒转的甄颜脸色一样苍白,她颤抖着声音道:“公主年纪还小,怎会看病呢?先回去休息吧。”
不料丝语公主却有些不高兴:“太后娘娘这么说是不相信丝语吗?请贵国的御医们一起来看看好了。”
“不用了。”御座上突然响起那熟悉的男人的声音,“丝语公主的诊断很好。来人,先送公主回宫休息。”
丝语看了看周围,似乎也发现了事态并不简单,她默默站起身,带着随从离开了。暖阁内就剩下了一干妃嫔。
“甄颜,你自己说说吧。”皇上双手撑在椅子的扶手上,似乎对今天这一幕早就期待已久,他的手里,还在不住地把玩着什么。
甄颜也终于明白了到底发生了什么,她赶紧从太后娘娘怀中起身,跪伏在地,身体不停地颤抖着。她看了看太后娘娘,但后者没有给她任何暗示。
“皇上,臣妾有罪!”她的声音已带哭意。
“哦?你却说说,何罪之有?”皇上淡淡道,他的神色一如平常,似乎这个跪在地上的女子与他全无干系。
“臣妾、臣妾不该欺骗皇上怀了身孕。臣妾罪该万死!”甄颜以额触地,再也没敢抬头。
“皇上,甄昭仪也是太为皇上着想,念她是初犯,饶了她吧?”太后娘娘此刻倒不敢再叫她“颜儿”了,但我想,甄颜的所谓怀孕,绝不可能她毫不知情,再说,那诊断出她怀孕的御医,此刻应该也还在御医院吧?
“母后,请您先听朕说完,甄颜是朕册封的昭仪,您尽可放心。”皇上抬了抬手,手中似乎有光芒一闪。
“你现在就回玉兰别苑,好好地养好身体,身体没养好前,就不要出来乱走。”皇上似乎和颜悦色地对甄颜说着。
甄颜还没答话,人群里突然窜出个宫女,扑到她身上,大哭起来:“娘娘,娘娘!”
太后皱起了眉头,着人把她拉走,拉扯之间,却从宫女身上落下块木牌。那木牌倒有几分眼熟。却听欧阳娉婷“啊”了一声,上前拣起了木牌。
“怎么了?”皇上眯着眼睛,看着这突然发生的一幕,问欧阳娉婷。
欧阳娉婷迟疑了一下,道:“臣妾看这牌子甚是眼熟,好象在哪里见过似的……是了!今年端午前,有一夜,翠薪居进了贼人,所幸倒没被偷了什么,只是被追赶的急了,落下这么块一模一样的木牌。我听故去的赵姐姐说,她那里,也有一样的牌子,也是那贼人落下。”欧阳娉婷说话时,总是有意无意地看着我,我以为她说完赵美人,就会提我,但她没有。
皇上接过欧阳娉婷呈上的牌子,翻来覆去看了几眼,扔到甄颜脚下:“这又是什么事?”
“臣妾真的不知道!”甄颜已泣不成声,根本无法说完整一句话。
“端午倒是朕的生日,这事倒也奇了。您看是不是,母后?”
太后的脸阴晴不定,她道:“也罢了,颜儿就暂时在玉兰别苑闭门思过吧!”
“不!太后娘娘!娘娘,颜儿根本不知道什么端午啊!”甄颜痛哭起来。
太后上前,拉起甄颜,叫了几个她宫中的宫女,将她扶了出去。又回过头对皇上道:“皇上,此事做母后的也有责任,竟也被这丫头骗了过去。只是颜儿一向纯良,你就把这事看作小女孩闹闹小脾气吧,和您开个玩笑。”
“母后怎么说就怎么办吧。”皇上懒懒地说完这句,就起身走了。
我望着一屋子神色各异的女子,突然感觉一阵凄惶。甄颜,就在昨天,还兴高采烈,趾高气扬,而今晚开始,实际就是被软禁在了她的玉兰别苑。假如不是与这宫中毫无关系的丝语公主突然出面,我真的会以为这一切都是欧阳娉婷的作为。
我看了看欧阳娉婷,她对我淡淡一笑,似乎在说,与我无关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