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听雨阁,依然无事,我有心想问问江妈妈是否知道曜儿已经回来的事,可她一副淡然平常的样子,让我无从问起。倘若连她也知道了,那我将更无地自容。
用罢晚膳,我让小莲在房内多点几支蜡烛,打开皇上给我的那些书,认真攻读起来。小莲上来送过一回茶点,我让她先去睡。不管怎样,曜儿回来了,他来不来我这里请安,都无损于这个事实。那么我也该收拾心神,做我应该做的事。
正看得入神,却觉得屋内静得有些异样,我猛地抬起头,面前竟多出了一个人!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就这么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双黑琉璃般的眸子深深地凝望着我。他比我最后一次看到他时高了,黑了,却更强壮了。本带些天真的脸庞如今刻上了成熟的印记。精致的五官染上了塞外的风霜,却仍无损他的风姿。
我仿佛被什么力量摁在椅子上似的,我想说些什么,想站起来,但却一动也动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慢慢走近我,走得很近很近。然后,突然把我粗暴地从椅子里拉起,紧紧拥入他的怀里!
他的怀抱比以前更坚实和温暖,带着一些我已经不熟悉的成熟男人的气息。他比我长得高了,现在的我,只能靠在他的肩头。他的双手紧紧地揽着我,似乎怕一松手我就要飞走似的。
“沁雪,沁雪。”他低声呼唤着我的名字。
我的泪珠滑落下来,打湿了他的肩。他似乎察觉到了,将我微微松开,用温润的眼神看着我,伸出手抚过我的脸庞,拭去那一滴滴即将滑下的眼泪。他的手指比从前粗糙,但是那触觉却好象更加温柔。
“为什么不来找我?”我抽泣着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有千言万语想说,第一句说的竟然是这句。
他重又将我揽进胸怀,轻轻道:“从我回来的第一天起,我就想来听雨阁,可是我不敢。我怕。好几次,我已经走出门了,又退了回来。”
“怕?”我不解地追问了句。
“是的。我怕的,就是现在的情景。可是虽然我害怕,但还是发生了。”他似乎无奈地说着。
我如同被冰水淋身,骤然清醒。是啊,我们这是在干吗?我挣扎着想从他的怀里脱开,但他却丝毫不肯放松。
“沁雪,沁雪姐姐,别动,好吗?在曜儿以为要离开这个世界的那一刻,最后的愿望就是能再见到你,拥抱你。”
我倒抽一口冷气,天,他到底经受过怎样的凶险?
他在我的发间蹭着,似乎他是一块干涸的沙漠,而我,则是他的绿洲。我也安静了下来,低声问:“你受伤了?”
“还好,中了一箭,差点送命,还好后来又活过来了。否则,站在你面前的就是鬼了。”说到最后,他笑了笑。
“伤在哪了?”我焦急地问。
他似乎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放开我,退后了一步,将自己的衣衫扯开——灯光下我看得分明,就在他左胸之上,那狰狞的伤疤仿佛在张牙舞爪。我情不自禁地低呼一声,伤口离心那么近,可能再偏一点,我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我伸出手去,试图触摸那伤疤,我想感受他所受到过的痛苦,哪怕不能分担,我也想知道,他曾经受到过怎样的痛。
伤疤的触觉真实到可怕,我轻轻抚过,他似乎深吸了口气,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已经又被他拥入怀中,他的吻毫无预料地落在我的唇上。
这是掠夺的吻,充满了占有,他的舌肆无忌惮地纠缠着我的舌,他紧扣着我的后脑,让我无法动弹,只能任他予取予求。一种仿佛陷入梦境的错觉,让我情不自禁地开始回应起他,无力的呻 吟从口中逸出,我好象是在云端飞翔。
可正当我的意识也渐渐朦胧时,他却骤然放开了我。
我有种被放弃的感觉,孤零零地看着他。他的眼里神色变得复杂起来,慢慢地,痛苦占据了全部。我瞬间明白了他的感受,因为,我也有着同样的痛。
他摇了摇头,转过身,朝门外走去。我想叫住他,但张开嘴叫了几声,都发不出声音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去。
那一夜我无法入睡,辗转反侧到天明,实在不想再躺着了,就起来叫小莲帮我梳洗。小莲端着水进来,见我顶着的黑眼圈,倒吓了一跳。我让她再取些冷水来,敷一敷。最后还是琴儿用了许多粉,才把它们都遮盖住。
这一天的午前,皇上就派人来把我叫去。我去了,才发现,屋子里除了皇上,还有一人,不是别人,正是昨夜来过的曜儿。
他的神色如常,见到我,依礼唤了我。
我努力平静了一下波动的心绪,皇上笑着对我说道:“昨日不还念叨曜儿吗?今日让他来,你也见见。曜儿说还有礼物带给你。”
曜儿摊开手,手掌心里躺着一串圆润的白玉珠串和一枚镇纸:“西域国产玉,质地甚好,这回除了带回的贡品,曜儿给叶娘娘留心了一串手串,另外,还有一枚玉镇纸,是孝敬父皇的。”
说罢,他将东西都送到他父亲的面前。
皇上接过珠串和镇纸,将镇纸放到书桌上,又举起玉珠串,对着阳光看了下,赞道:“西域的白玉,果然是当世珍品。”
他朝我走来,拉过我的左手,替我将珠串拢上,笑道:“不谢谢曜儿吗?”
我朝曜儿望去,他的眸子越发地幽深,我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小小心意,略表曜儿的孝心而已。”
“可你这小小心意,却是出生入死换来的。曜儿,你如今懂了父皇要你远赴边疆战场的用心了吗?”
“是。”曜儿的语气变得越来越象他的父亲了,“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不过这玉,却是采玉之人历经千辛万苦,在人绝难到达的高山绝壁之上,冒着严寒冰雪,一镐一镐开采出来的。”
皇上点了点头,又对我道:“沁雪,你且先回听雨阁。”
我知他父子应该有军机要事要谈,就施完礼,下了楼。
那白玉珠串,虽说冰凉沁人,可我却感觉腕上有一团火在烧似的。我看着那串莹润可爱的珠串,有心想摘下来,可最后还是舍不得。
回到听雨阁,江妈妈他们正准备午膳,小莲却来向我说了一件听来的不得了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