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摇了摇头。
“我的母亲,本是父亲的侍女,正夫人过世后,父亲没有将侧室扶正,却反而娶了我母亲。我母亲生下我,就遭众人耻笑,说我母亲生不出儿子。父亲宠我,待我如同我的哥哥们,但他从小就教导我,我长大了也有我必须承担的责任。那就是入宫。”
我第一次听到欧阳娉婷讲述她的家世,一时有些意外,倘若不是她遭此变故,可能也不会对我提起这么多来。
“沁雪,你知道吗?当你从小背负一个家族的责任时,你的成长不会是那么轻松,可是我心里一直有一个支撑,那就是父亲和母亲。现在父亲走了,我很担心母亲……”她说着说着,眼泪又落了下来。
“你母亲知道了吗?”我问。
“我还不知道。沁雪,有的事我无法一一告诉你。今后,也许有一天,你会明白我……”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完全不象平日清冷的样子。
我想问个明白,却听屋外有宫女高声叫道:“皇上到!”
我大惊,才扭过头,只见那熟悉的身影已出现在门口。他见到我也在,眼底掠过一丝讶异,但立刻又变成我所看惯的平静。
一旁的欧阳娉婷早已跪下行礼,见我呆立不动,赶紧拉了拉我衣襟。我只能顺着与她一齐跪下。
皇上坐到我刚才坐的椅子上,和颜悦色地道:“都平身吧。”顿了顿,又望着我道:“难得叶昭仪也在。”
欧阳娉婷拉着我一起站起,垂着头道:“沁雪妹妹来找我说话呢。”
我被皇上盯着,感觉十分不舒服,不知他是否在怪罪我竟于他之前来找欧阳娉婷。见这情形,皇上想是特意来抚慰欧阳娉婷一番的,说不定还要欧阳娉婷侍寝,我一个外人,再无留着不走的道理。于是我便说道:“皇上,请恕臣妾先行告退。”
“也罢,同来的只小莲一人吗?天色已晚,你又大病初愈,李海,你去送叶娘娘回听雨阁。”他随口吩咐着。
李总管赶紧上前,口称“遵旨”,便对我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本想说外头还有两个小太监跟着,此时倒不便再开口了,只能跟着李总管出去。离开时,眼角余光看到,欧阳娉婷已一改适才的拘谨,扑在皇上的怀里,抽泣起来。
那隐约的哭声,好象是一根刺,牢牢地钉在了我的心口。我从没想过,作为皇上的妃嫔,还可以这样“对待”他!我突然想起曜儿给我的那个吻,不由浑身起了一层冷汗。
“娘娘,您不舒服吗?”在一边陪侍着我的李总管,边为我打着灯笼,边问。
“哦,没有。李总管,你先回去吧,有三个人陪着我,还怕出事么?”我笑了笑,道。
李总管也笑了:“我回去倒可以,只怕皇上怪罪我,娘娘您又不在,我找谁评理去。也就几步路的工夫,把您交到江妈妈手里,我算是大功告成。”
“劳烦了。”
李总管看看了左右,轻声道:“莫非娘娘还在为皇上去欧阳娘娘宫中的事介怀?”
我停住脚步,目光对上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十分坦然,倒不象是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犹疑一下,我又重迈开步子,道:“李公公多虑了,沁雪自幼也略学过诗书礼仪,后宫相处之道,来宫里后,也曾学过。欧阳姐姐秀外慧中,伺候皇上当能为皇上分忧解难。且姐姐新遭巨痛,皇上来姐姐这里也是应该的。”
“宫里已有些不入流的传言,说皇上现专宠叶昭仪一人,娘娘是否听说过?”
今夜的李总管似乎有些不依不饶的感觉,执意要与我讨论这个话题。我只能答道:“沁雪也不知道是怎么传出来的。”
“娘娘自然不知。不过皇上的行为举措,也有些过了。唉。现在大殿下也出门在外,娘娘您平日多找其他娘娘说说话儿,别老闷在听雨阁。”
我听他话里话外,竟大有埋怨我勾引皇上之意,不由气血上涌,想要驳斥他一通,想了想,要与他在这路上争执起来,实在太过显眼,小莲就罢了,那两个小太监不知道是否会将我们的谈话又添油加醋地传出去。
我深吸一口气,不再理会他。
李总管见我不应他,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瞧我这嘴,原本皇上是要奴才代皇上跟娘娘说一声,说最近传言太猛,让娘娘小心着些。”
“知道了。”我知他乃是个人精,后半句话是真,前面那些个话,一定是他自己想出来的。再说,传出这谣言的,保不准就是皇上身边的人。
“娘娘莫怪奴才多嘴。”李总管不顾我的冷淡,继续道:“奴才句句实言,宫中若象娘娘这样位低者得宠,其后果往往堪舆,现虽然有大殿下在,可后宫之险,大殿下和皇上和无法时时刻刻照拂得到。您知道皇上的真心就好,千万别误会皇上。”
他的话虽然句句在理,但又句句是不该说的话。我听他说得都有些语无伦次了,特别最后一句,不伦不类,又有些可笑,就笑道:“沁雪是一个小小的昭仪,怎么敢误会皇上。”
李总管也笑了:“奴才嘴笨,不会说话。娘娘懂奴才意思就好。”
我有些心惊胆战,如果李总管真的说的都是实话,那我在宫里的情势实在不是堪舆两个字就可以概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