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01 你去哪里我去哪里!
翠翘扶了耿静衣坐下来,这才发现她身上中了刀伤。
翠翘说:“我这里没有药。”
耿静衣说:“不碍事。”
她见翠翘临危不乱,便问:“你不怕我么?”
翠翘说:“我怕你做什么,你想害我么?倘若你想得手,今儿在街上机会那么多,你早就得手了不是。”
翠翘取了素白的帕子来为她包扎伤口,方问道:“痛不痛,你夜闯这里做什么?”
耿静衣说:“这园子是以前扬州知府章家的旧宅,因为他犯了事,这园子充公给了朝庭。沁园的前园有一间密室,原是章老爷收藏奇珍异宝的地方。我哥耿亦忠被关在里面。”
她见翠翘吃惊的表情,耿静衣说:“四阿哥没有告诉你说过这些吧?”
翠翘脸色凝重,问道:“四爷为何要把你哥哥关在那里?”
耿静衣显得有些激动,握住翠翘的手说:“我也是回了扬州才知道的,我哥在四阿哥回扬中的途中,刺杀未遂,反被擒。”
翠翘心思一转,问道:“你们家与朝庭有仇?”
耿静衣说:“没有。”
翠翘说:“那就怪了,那你哥哥干嘛要刺伤四爷。”
耿静衣说:“一两句也说不清楚,”
她悠然一叹,问翠翘说:“我听人说行刺皇子之罚极重,其人当诛,我就这么一个亲哥哥,姑娘,你替我想想法子。”
翠翘说:“你不知道四爷的脾气,如果是他占理儿的事儿,一点回旋的余地也是没有的,谁说都不管用。”
耿静衣眼珠一红,翠翘说:“你先说说你的事儿,若真个有什么苦衷,我掂量掂量,兴许有好机会给四爷讲一讲。”
耿静衣说:“嗳,这就说来话长了。”
耿家是祖辈也是从龙入关的八旗包衣,明末清初时,这样的包衣也不知有多少,但像曹家、李家这样大富大贵的倒真不多见。
耿家入关之后,乘着乱世,祖上倒也发迹过,可是后来衰落下去,到耿静衣父亲这一辈只做了武生,街头卖艺为生。
一家人温饱倒也不成问题,耿静衣的哥哥耿亦忠自小跟了师傅习武,倒也有几分聪明劲儿,如今才刚弱冠,在淮南地区小有名头。人家说树大招风,想来是不错的,后来李以鼎找到耿家。
翠翘听到这里,打断一声,问道:“这个李以鼎架子端得挺大的,有什么来头?”
耿静衣说:“他这个人倒有点特殊,是苏州织造李煦李大人的小儿子,他的母亲是江宁织造曹寅曹大人的妹妹。”
怪不得那些官员都对他毕恭毕敬的,这样说起来,他算是横跨了这江南几大家族的人。
皇上在京里鞭长莫及,他倒也做了地头蛇,谁还敢惹他。
翠翘说:“该不会也是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吧。”
耿静衣说:“那倒不见得,他的家世关系特殊,他与八阿哥、九阿哥交情非浅,还有杭州织造孙文成孙大人也与曹家是姻亲,这淮南一地,这几家只手遮天了,他与这几个大家族都有血亲,也算是举足轻重的人物了。”
翠翘“哦”了一声,问道:“后来呢,他找到你哥哥之后如何,发生了什么事情?”
耿静衣微低了头,说:“最初的时候,这些事儿我也太清楚,只知道他来过我家与我哥和阿爹翻了脸。后来……后来……”
她转了话题,说:“今年皇上不是选秀女吗,那日,他来我家,说要我上京待选,我后来听阿爹说,他那时是想把我送上京送给九阿哥。”
翠翘微一沉吟,心里早骂了九阿哥一百遍,原来也是个坏胚子,枉费当日东珠痴心一片。
耿静衣说:“阿爹与我哥自然是不答应的,可这朝庭的令谁敢不从。”
可她如今还呆在江南,并没有上京,翠翘问道:“那后来你怎么又没有上京去?”
耿静衣说:“我哥后来答应了李以鼎出的条件。”
翠翘“啊”了一声,豁然开朗。
问道:“你是说李以鼎要你哥刺杀四爷?”
耿静衣眼里一模糊,掉了泪说:“姑娘,他也是万般无奈,你想个法子救一救他。”
翠翘略微思索,说:“只怕是难办,你哥虽然有苦衷,可是他刺杀四爷这事是铁证如山,四爷只怕不会轻易放过。”
耿静衣一着急,问道:“那如何是好?”
翠翘心思,这幕后的因果,多半是因李以鼎想在八阿哥和九阿哥面前邀功。
若是告诉四爷,四爷向来是追根究底的性子,如果耿静衣的哥哥能供出真凶,只怕四爷不会善罢甘休。
她转念一想,自己与八阿哥虽不常见,但终是中表之亲,良妃又待她不薄,舅公明珠更是对八阿哥欣赏有佳。
朝庭里暗里争斗,众人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今要摆上台面来,拼个你死我活。
只怕开戏容易,散戏难!
她心里一乱,一时也没有主意。
只对耿静衣说:“你也累了,你先在这里睡一会,明儿一早,我想个法子让你去见见你哥哥,至于如何救他,我们再从长计议。”
耿静衣见她这样一说,心里也有点谱,在翠翘的床上睡了。
翠翘本来睡得不好,这会儿子再也睡不着了,剪了烛火,拿了本书来看,可一字也看不进去。
她索性出了沁园,到九曲廊去吹吹夜风。遥见四爷的书房里也点着烛火,他也并没有睡。
折腾了这大半夜,这会儿子天都快亮了。
翠翘在九曲廊边坐了一会,看着漆黑夜空慢慢变成深青色,再是蓝色、淡蓝色。
她肩头一暖,见四爷拿了件织云披肩披在她的肩头,她微微一笑,去了披肩说:“热。”
她一夜未睡,那笑也有些憔悴,四爷坐了旁边,扳了她的身子半倚在自己怀里,说:“你睡一会。”
翠翘眼里干干的,这会子听他这么一说,不知为何,眼里一热,顺势躺了下去,将头埋在他的怀里,过了一会方说:“你回扬州的时候遇刺了?”
四爷仿佛知道她会问似的,只点了点头。
翠翘抬起头来,怯怯地望了望他,又问:“那人——是不是关在东沁园里?”
四爷说:“你明知道我遇刺了,也不问问我受伤了没有?”
翠翘腾地坐了起来,问道:“你受伤了?”
四爷一笑,方慢条斯理地说:“没有。”
他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再躺下来,四爷说:“睡一会。”
翠翘说:“天都亮了。”
四爷说:“是啊,天都亮了。”
翠翘眉目一转,对四爷说:“我今儿跟着你好不好?”
四爷没明白她的意思,挑了挑眉。
翠翘解释说:“你去哪里,我也去哪里。”
她原想自己绊住四爷,想让耿静衣去见她哥哥。
那知四爷说:“不行,今儿李以鼎要过府来,这些天忙着公事,把这事给搁着了。”
翠翘问道:“他过府来做什么?”
四爷说:“为着耿亦忠行刺我的事情。”
翠翘又腾地坐了起来,忙道:“你要严刑逼供他?”
四爷蹙眉,问道:“明明是我被刺杀了,可是我怎么听你这么一说,觉得自己反倒好像是十恶不赦的坏人。”
翠翘说:“不是这样的。”
他呵呵一笑。
他并不常笑,又是这样淡蓝色天幕的背景下,仿佛一颗明星,翠翘不由得心中一动,温柔靠在他的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