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薄钰搬出薄府的事,许多盯着薄钰的大臣是很开心的,因为这意味着有理由把薄钰拉下来,虽然小打小闹些但总比没理由要好。可惜的是,陛下下了圣旨赐了名,让人无可指摘。
“老爷,该进宫了。”刘管家低声提醒薄彦。
薄彦随意应了一声,然后也没去问薄钰,径直往宫里赴宴去了。
薄彦到时,还未开宴。朝臣们相互交流,你来我往,面上和颜悦色,私底下暗流涌动。各家公子小姐推杯又换盏,争相斗妍,好不热闹。虽是如此,可他们的目光却是不约而同的时不时地落在殿门口,似乎都在等着同一个重要人物。
直至快开宴,一个白衣人算着时间进入殿内。一瞬间,殿内一时寂静。而他却好似没有察觉到这里怪异的气氛,不紧不慢的迈着步子自顾自地步入席间。待他落座,众人这才又恢复之前的热闹。
薄钰置身在这为他准备的宴会中,表现得毫不在意,甚至可以说说是漠然。众人都在忙着联络感情,独他一人坐在最显眼的地方安静得像只天鹅。他不想亦不愿融进这方热闹,这热闹从不属于他。
薄彦看着白衣人心中像是被堵了一块石头,烦躁得很。正要上前教训他不尊规矩,不着朝服。恰在此时,殿外一声高呼,“皇上,皇后娘娘驾到。”
众人伏地跪迎,唯有薄钰一袭白衣翩翩站立一旁微低着头以示恭敬。这倒不是薄钰自持军功不愿行礼,不过是前些年皇帝赏了恩赐,特许薄钰不用行跪拜之礼。这倒是其次的,日常的早朝都是想不上就不上的人,这区区跪礼都显得不重要了。
一些迂腐的大臣便是看不惯薄钰不上朝的行为,时不时地上书参薄钰一本,皇帝也是能敷衍就敷衍,不能敷衍就口头训斥两句也就过去了。时至今日,上书薄钰的大臣除了那么几位不放弃以外,也没人说薄钰不对。
隔着时间,一样的流程,一样的主角,一样的话,不知有过多少次。这场宴会就好像小孩子过家家一样,毫无意义。宴席开场,推杯换盏,言笑晏晏,公子小姐们蠢蠢欲动,这哪是薄钰的庆功宴,这分明就是一场盛大的交际宴。
“此次北境一战大获全胜,骠骑大将军当居首功,趁此佳宴,共饮此杯。愿我黎国未来一如今日,政通人和,国泰民安。“
皇帝在上面说得激烈,下面众人附和得热烈。薄钰只是低头哂笑,好似在笑这群人不自量力。不过也是,边境的人负重前行,京城的人争权夺利。
薄钰看着数年如一日的场景,心底不免烦躁。薄钰是真的不懂他们到底有什么可聊的,可炫耀的。一年到头,这家生辰宴,那家百花宴,各种宴会,宴来宴去,争来争去,也就那般。实在搞不懂他们什么想法。
席间,跟薄钰相熟的人也就那么几个,还都是在战场上打出来的交情,就这还只能搭上两句话,其他人又能跟他聊到那里去呢?本身找不到话题搭讪也就罢了,薄钰还是个冷冰冰的态度,众人对薄钰就只能敬而远之。没人跟薄钰聊,他自己也不愿加入其中,慢慢的薄钰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思绪纷飞到了何处。
殿外,靖王的侍从带着两个男人好像在等着什么。若是薄钰在此,一定能认出来,其中一个男人正是前两日在书坊撞了他的男子。男子手里拿着一踏东西,和旁边的人低语几句,面色严肃。
殿内,靖王趁着底下的人谈起宁安县时,顺势提了一嘴宁安县暴动的事。殿内一瞬间就静了下来。皇帝瞥了一眼靖王,暗道,今晚的重头戏来了。
“此事老臣也有所耳闻。不过此事早已被平息,靖王未免小题大做。“礼部尚书淡然的接下去。
“小事?”靖王讽刺一笑,“若谁人都像宁安县令一般买卖官职,拐卖妇孺,这都是小事的话,我黎国怕是早就完了。”
这话一出,众人瞬间不淡定,这两件事一旦认定,那可是要抄家灭族的。朝臣议论纷纷,这事儿可不是一个县令能做到的,这上面肯定有人帮忙。
“靖王,你来详细说说此事。”
“回禀父皇,前些日子宁安县暴动一事,儿臣本不在意。恰前些日子,儿臣偶遇两人,这才得知宁安县暴动一事是因百姓意外得知其县令参与拐卖妇孺导致。儿臣不知其中详情,便差人去查那县令,这才发现那县令还参与买卖官职一事。经查,此事涉嫌官员有兵部,刑部,礼部三部官员,此等行事之恶劣,涉嫌之广,儿臣不敢擅自做主,还请父皇决断。”
坐在高位的皇帝还没发话,底下的臣子们就开始议论着此案的恶劣行径,谈论着定要宁安县令抄家灭族的,各种丑态一朝尽露。皇上略过众人的话,问,“靖王既如此笃定此案,可有证据?”
“回父皇,此案两位重要人证此刻正在殿外等候传唤。”
一听有人证,参与此事的部分官员已经开始慌了,冷汗直往外冒。不过也有些老狐狸心底已经开始算计着怎么将自己从此案摘出去。不到片刻,二人上殿。
“草民苏然/林子喻,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听到苏然的声音,薄钰一愣,转头一看目光滞了一下。薄钰之前并非没把那天的事放入心里,只是有些事薄钰不愿去想,但他不是傻子,他还是记住了那张脸。
不曾想短短两日的时间,两人再次见到。转而看向薄彦,薄彦的目光呆呆的看着苏然,薄钰心头还是不免苦涩几分。薄钰知道,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苏然就是那个人,没再看他们,低头又饮了一杯。
众人的注意力都在两人身上,并没有人注意到薄钰的异样,唯独一个南宫奕注意到了,不过他只是使唤身边的宫女给薄钰送了一句“待会儿一起回去”。薄钰抬眸看过去,只见南宫奕笑嘻嘻的举杯示意。无奈的放下悄悄离开的念头,静静等着南宫奕看完戏。
往常不参与朝政事物的薄钰,今日一听此案,简直就是要他的命。站着的几位大人争得面红耳赤,随意一句话都是在挖坑,句句奔着要你命来的。
看了今日的事,薄钰越发抵触政务这东西。纵是他从前也没与大臣们聊过政务,薄钰也知道三部官员涉嫌买卖官职还参与拐卖妇孺并非小事。
殿上皇帝还在盘问案子,薄钰却已经听不下去了。想着反正与自己并无多大干系,也没多仔细听。不想,平日不唤他的皇帝突然让他说说他的看法,无奈只好细细分析此案。
其实全程下来,薄钰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等他反应过来案子已经探讨得差不多了,他自己也就听到了一个结果。
据说后来是皇上安排了靖王详细调查案子,涉嫌官员全部打入天牢待审。有了皇帝作台,靖王也不怕那些官员不配合,加上他本身就已经掌握了一些人证和物证,查起案子来更是得心应手。
最后,参与宁安县一案的官员该贬的贬,流放的流放,该判死刑的也判了死刑只待问斩。
那一段时间,朝廷上下人心惶惶,朝政也格外繁多。案后靖王得了皇上青睐,一反从前得以重任。
但这一切都与薄钰无关,他的职责是保卫黎国,征战沙场,肩上担的是黎国万千百姓的幸福安乐。他只管这些,也只能做这些。其余的,他管不了。
朝政自有人管,腐败自有人揭,他明白得很。参与太多了,最后丢掉的只会是自己的性命。当然他也不愿参与。
宫宴散尽,薄彦自有事情要忙,顾不上薄钰。薄钰也不在意,跟南宫奕慢悠悠的走着。
“你跟你父亲的关系真的没法改变了吗?”南宫奕偷偷瞥了一眼身边的低声问。
“你知道我回来那天他说了什么吗?”薄钰的笑意味深长。南宫奕抬头奇怪的看着薄钰,他知道薄彦说的这话肯定有什么不对的才会让薄钰如此。
薄钰笑得越发灿烂,他轻启唇齿,“他说我参与谋逆。”
南宫奕立马反应过来捂住薄钰的嘴,看了看周围,他低声交代着,“谋逆这种话是能随意说的吗?你疯了吧!”
薄钰随手抓开南宫奕的手,他说,“南宫奕,我早就疯了。你最好离我远点。”
薄钰的话像是一种警告,又像是某种暗示。南宫奕不自在的收回手背在身后,“你就我一个朋友,我不陪着你,谁陪你啊!”
南宫奕没看到薄钰眼底藏着怎样的疯狂,那种疯狂是要毁灭自己的那种,是积年累月留下来的,只是薄钰很好的把它藏起来,没有人察觉。
“南宫奕,你离我远点吧。”这一句不比前一句,更像是一句劝说。
南宫奕定定的看了薄钰好久,他捧着薄钰的脸,他说,“你是不是打仗打傻了?”
薄钰无奈的叹息一声,“南宫奕,你长点心吧。”
看着薄钰离开的身影,南宫奕后知后觉的跟上去,“我怎么就不长心了?你把话跟我说清楚。”
太子从旁边走出来,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你说,本太子要是想拉拢薄钰,你说本太子该怎么做?”
“这恐怕有点难度。”
“怎么说?”
“薄将军既不好权势也不在乎地位,更不好女色,不好拿捏。”
“你说他的弱点到底是什么?”
男人思索一瞬,他抬眸看着太子的眼睛,说,“怀化将军。”
太子好似明白了什么,轻笑出声,“老鬼。”
“殿下过誉。”男人笑应。
正如男人说的,一个不愿参与朝政,不慕名利洁身自好的人,为何心甘情愿上战场趟朝堂浑水,背后必定是有一个不可推脱理由的。而薄钰的理由必然只有一个,怀化将军薄彦。
薄钰还不知道,有人已经为他计划好未来。就算知道了,他也不会在意。因为他自己已经想好了自己的结局。
风轻抚过面,房檐挂着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细雨绵绵,京都的清洗又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