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十四岁那年中秋,他们一起去放花灯,也是这样纸糊的白灯笼,晋初在上面写道,我心匪石,不可转也。琉黛甜甜的笑着,一派小女儿模样,补上一句,我心匪席,不可卷也。那时的他们,以为这一生便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那会料到如今冷月空庭,这般的痛彻心扉。琉黛愣了一愣,便提笔在那灯笼上写到,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便转身离去,再不犹豫。
上了马车走过一段,却听远远传来一段呜咽的箫声,竟是枉凝眉,心下又泛起酸浪,都化作枉然。琉黛在车内唤道,水色,我们进宫去。
只听水色低低唤了声是,马车便转头向皇城走去。馨兰殿内,子璃一人立于黑暗中,静静的思索着什么。这馨兰殿本是梅妃生前的寝殿,已多年无人居住,黑暗中更是荒凉一片。父王,他那至高无上的父亲,最终是选择了晋初,他还是爱他多一点呢,不过那有什么关系,他亦不在乎,他只要这帝王霸业,君临天下。
车轮转转,终在宫门口停下,琉黛不待水色来扶,便跳下马车,向馨兰殿奔去。她望着他孤独的背影,义无反顾的去抱着他,企图给他些微的温暖,他才是被抛弃的不是么,她怎么可以一次又一次的拒绝他呢,琉黛颤声道,子璃,你若要那九华殿上的宝座,我便陪你,你可信我?
子璃回过身,指尖划过她的容颜,道,阿黛,母妃早死,从今之后,我便只有你了。言罢,便紧紧地将她拥入怀中。
皇城之内,深夜寂寂,安寝殿内却迎来不速之客。秦王独自卧于榻上,已是弥留之际,却忽然看到一抹杏色,不禁悄声道,冬梅,可是你来接我了……杨皇后凄凉的看着他,结发三十余年,她无时无刻不想他,可就算在这最后的一瞬间,他心中依然只有那个女人,她不禁大笑道,冬梅,冬梅再也不会来接你了,你可知道她早已被我挫骨扬灰,就算到了阴间地狱,你们也永远不能在一起了。
那榻上的秦王忽然圆目紧瞪,似是不可置疑的看着她,你这贱妇……才道一声,便在不能言语,竟是生生憋死过去。杨皇后眸中蓄满了泪,踉踉跄跄的向凤藻宫中走去,贱妇,贱妇,他便是他口中的贱妇,再不是那结发同枕席,黄泉共为友的梓潼,她跪在空荡荡的宫室内,竟不知这一生就这样荒芜,没有子嗣,没有良人,只有这风光无限,寂寞蚀骨的皇后娘娘。
已记不清是多少年前,她还如一枚青涩的葡萄,温柔婉转,只是跟着他轻唤一声,太子哥哥。她还记得那大婚之夜,紧束的袍脚,温存的誓言,只在那空灵娇嫩的女子出现的一瞬间,一切都灰飞湮灭,要怎样的一往情深,才能默默记了三十余年,那么她呢,她嫉妒啊,她杀了她,恨得将她挫骨扬灰,这恨让他不得不将她的儿子送出秦国,可到头来又换得了什么?她看着几上的烛火,明明灭灭,忽然笑了起来,她将那烛火拿起,走到床榻前,慢慢放下,那星原之火顺着棉被床帏渐渐扩展开来,那火红的苗子让她觉得的温暖,让她想起,那总角之年,两小无猜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