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回家,纪灵作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里一向喜欢浅色衣物的方子北穿着一身的漆黑来找她,她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却真实地承受了他一巴掌。
她从梦中惊醒,全身湿透。
在床上呆坐了半晌之后,她小心地开了床头的小灯,起身喝水。
夜风很凉,她一个人呆坐在阳台上,外面漆黑一片,连星星也没有。她只听到风吹树枝发出的沙沙声响。
她坐到全身冰凉,才起身回卧室。卧室里灯光大亮,骆轶轩坐在床头,手中拿着一本最新的财经杂志翻看,听到声响,抬了一下眼,又垂下看书。
纪灵关上门,在他的身边躺下。小心地不将自己冰凉的身体贴近他。
工作之余两人都不大说话,他突然醒来坐在床头看书,她虽然有疑问,却还是没有打算问。关了床头的小灯,她将整个身子埋入被子里。
刚睡下,她听到书本合上的声音,然后是开关,她感觉到灯灭了,片刻之后她的后面有一个热源贴近。他从后面抱住她,温热气息包围着她,她益发的觉得寒冷,身子竟不由自主的颤抖。
“很冷?”他的声音就在她的耳边,“要不要再盖床被子?”
离中秋还有半个月,其实不算冷。只是她吹了半天的冷风,突然进入被窝,一时之间角色没有转换过来而已。
这一个多月两人都处于冷战的状态,他突然间温柔,总让纪灵疑心他是不是有什么目的,然而她仔细思量,感觉自己没有什么是他能瞧上的,越加疑惑,不由身体抖得更厉害。
而骆轶轩看到她抖得那样厉害,以为是害病了,关了灯又打开,断然道:“我打电话叫陈医生过来。”
纪灵忙从被子里钻出来,“我没事。”
“你都抖成这样!”他把手放到她额头,“很冰,发低烧比高烧更难受,你这个时候害病可不行。”
心中泛过一丝暖意,纪灵抓住他要拿电话的手,“真的不用,我刚刚吹了点冷风,没有过渡就进了被窝,难免会这样。”
骆轶轩凑近她,认真地问:“真的没事?”
她忙点头。
骆轶轩将她推进被子里,又把被子掖好,反复嘱咐,“不舒服一定要说,不要强撑着,知道吗?”
纪灵背对着她,只有一个头在动。
她很想发声,却又实在受不了这种气氛,只怕一发声,眼泪就会掉下来。因为这样的场景会和记忆中的某些过往重叠,她发誓要忘掉方子北,她也要不让自己陷入另一个温柔陷阱里。
这一觉一直睡到中午,她是被电话吵醒的。
易远芝打电话过来问她,“纪小姐,骆先生问你身体怎么样,要不要看医生?”
纪灵本来还有几分睡意,被易远芝这样的一问睡意全醒了,她忙从床上爬起,“不用,我马上去公司。”
“骆先生吩咐,纪小姐今天不用来上班,在家里好好休息一天。”
纪灵笑道:“我昨天睡得晚所以睡迟了,现在把觉补上已经没事,上班没问题。”
易远芝在那头欲语还休,纪灵觉得不对劲,求证,“是不是公司发生什么事了?”即便是中间只隔一条电话线,纪灵看不清楚易远芝的表情,她也能感觉到她的焦虑,见易远芝半天不出声,她接着说:“你跟我说没关系,反正我下午一定会去公司,你现在告诉我我还有心理准备。”她顿了顿,又加上一句,“你也不想我的突然出现和莽撞而坏事吧。”
“好吧。”易远芝叹气,“有关于城西那块地,下午方氏会派代表来东程谈,而代表就是方天华本人。”
方天华!纪灵感觉到自己周身的血液都冲到了脑子里,她甚至没来得及表态,又听到易远芝道:“方子北也会陪同前来。所以骆先生觉得,纪小姐还是回避的好。”
纪灵不是不了解骆轶轩的苦心,然而他终是小瞧她了。她把脸一扬,笑道:“骆先生想多了,这样的大会晤难得一次,我怎么能不到?请你告诉骆先生,下午的会议一定会算我一个。”
“纪小姐......”
“你告诉骆先生,纪灵不是纸糊的人,我自有分寸。”
易远芝见她意已决,也不好拒绝,只得道:“那好吧。”
洗涮完毕,穿戴整齐,纪灵又化了淡淡的妆,当她看到镜中精神极好的自己时,突然想起刚刚那一通有些奇怪的电话。
如果骆轶轩有心不让她参加会议,那么这通电话完全无必要,或者即便打了,也不必特别说她下午不用去上班之类的话而勾起她的好奇心。她放下手中的眉笔,心中有种自己被他卖了还高兴地帮他数钱的感觉,不由大骇。
但会议依旧要去,即便骆轶轩不打电话来,方天华来东程,她好歹也是半个主人,尽尽地主之宜也属应该。再来,现在两个公司所谈的项目是她一手促成的交集,她这个源头不出现未必太对不起观众。
所以,骆轶轩的态度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她虽然还是一身职业装,却换上了骆轶轩请人从法国带回来的最新职业时装,以前她一直觉得不适合她,现在换上才觉得骆轶轩的眼光果然高于常人。纪灵配上与衣服一起的首饰,气质立刻就增加了几分。
到公司时,不到两点。
与方天华的会议约在三点,纪灵一进会议室,就叫秘书将土地项目的所有资料呈上来,她又打开股市图,如愿看到东程的股票大量回流,不由得惊叹骆轶轩眼光的精准。
大概就是因为如此,方天华才不得谈判,合作开发项目总比全部丢掉来得好。
三点一到,秘书在门外,“纪小姐,骆总请您去他办公室。”
纪灵皱眉,“方总还没到?”
“没有。”
纪灵收拾东西,往骆轶轩的办公室走,按开电梯,电梯里已站着一排人,为首者正是方天华,纪灵先是一怔,然后笑了,“方董。”
方天华看了纪灵一眼,也露出笑意,让开身,让纪灵进来。
方天华的左后处,是方子北。而方天华让开的,正好是左边,纪灵一进去,就能感受到方子北的呼吸。
她告诉自己要镇定。不过四层楼,一晃眼就过去了。
数字一下一下的变,变到第三下,眼看电梯就要停,纪灵紧绷的心也放松下来,这时他的左手被什么碰了一下,她心一动,正迷惑间,感觉到手被重重地捏了一下,然后骤然放开。纪灵心下大骇,脸上表情却如常。刚呼了一口气,电梯门开了,纪灵微笑看着方天华,“方董请先。”
方天华哈哈一笑,眼睛朝方子北望了一眼,“走吧。”
纪灵走出电梯,被人捏过的那只手似是在发烧,引得周身都不舒服,她稳了稳自己的心,走到会议室门口,碰到出来的易远芝,易远芝见她,奇怪道:“纪小姐,骆总在办公室等你,你怎么在这里?”
纪灵这时方想起来,上来本是要见骆轶轩,便笑着和易远芝一路去了。
走到骆轶轩的门口,易远芝笑道:“纪小姐,骆总在里面。”
纪灵回笑,问:“骆总今天什么时候来的公司?”
“九点多,怎么?”
纪灵点头,“没事,问问。”
推开门,骆轶轩正在看电脑,看到纪灵进来,眼前一亮,大笑,“这身衣服很合适,你今天看起来气色很好。”
纪灵挑眉,“你担心我看到方天华会失态?”
骆轶轩微笑,却不否认,“是我想多了。”
“不,是你不信任我。”
骆轶轩大笑,并不辩驳,站起身,整了整衣物,走到纪灵面前,接过也手中的材料,递给进门的易远芝,然后握住纪灵的手,柔声道:“我们走吧。”
纪灵心中一暖,朝骆轶轩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走。”
会议室里,公关部的陈清琳正在和方氏企业相关人员谈两个公司的发展前景,骆轶轩和纪灵一进门,陈清琳就站起来,“既然骆总到了,我就先出去了。”说完,朝大家一笑,先行离开。
骆轶轩在主座坐好,纪灵坐于他的右下首,一番寒暄过后,方天华先开口,“骆总,我们今天的来意,阮经理已经转达了,不知骆总考虑得怎么样了?”
骆轶轩轻笑,“方董今天亲自前来,已经给够了东程的面子。只是我不明白,这个工程的拍卖会还没开始,方董为什么现在就开始谈合作?”
方天华不开口,倒是方子北下首一位面容精干的男子开口说话了,“那块地的拍卖虽未开始,但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个工程的得主不是方氏就是东程。但那块地是块肥肉,无论是东程还是方氏,就目前手中的项目来说,那块地都难以单独吞下,商场上时间就是金钱,不如极早谈好合作事宜,等地到手,就可以开工。”
骆轶轩笑道:“如果爆一个大冷门,这块地到不了东程的手里,也到不了方氏的手里,那今天我们大张旗鼓不是浪费了?”
“那骆总觉得怎么才好?”方天华问。
“那要问问方董,今天来东程,到底是为什么了。”
方天华挑眉,看了骆轶轩半晌,叹道:“如果骆总早生二十年,现在的Y市,怕是没有我的立足之地。也好,阮东,将方案给骆总。”
那面容精干的男子站起来,将手中的材料交与骆轶轩,骆轶轩翻看方案,“方董想参与东程的西部的工程?”
方天华微笑,“半年前,东程拿到这个方案时曾去找过我,但我不在,所以失去了一个极好的合作机会,今天我亲自来,代表合作的诚意。”
骆轶轩轻笑,“可是工程东程已经开工了,方氏这时候插一手?是不是...”
“哦。”阮东站起来,“方氏已经商量过,如果这个工程东程能分方氏一杯羹,方氏下一个计划,也按同样的条件和东程合作。”
这摆明了是欺压,东程一边的人听到这些话脸色白了一半,西部的项目是政府项目,利润最大。谁知道方氏的下一个计划是个什么样的计划,按同样的条件?纪灵冷笑,方氏想得倒美。
骆轶轩轻笑,“方氏想参与西部的计划,不是不可。西部的计划太大,有方氏的加入,事半功倍。方氏的下一个计划东程参与不参与无所谓。”
“那怎么行,那不是欠东程一个人情么?”
骆轶轩笑道:“如果方董觉得欠东程人情,不如这样,我听闻现在海南房地产将大热,如果可以,我们两家公司合作进军海南的房地产市场,方董你看怎么样?”
方天华脸色微微一僵,片刻之后才笑道:“骆总看好海南房地产?”
“是。”
“可是...海南房产可是栽过大跟头。”
“方董,今时不同往日。”
“那,骆总是看好海南的市场了?”
骆轶轩笑说:“方氏在房产方面经验比较多,所以说出来和方董研究研究,看看这个提议是不是可行。”他朝纪灵眨眨眼,接着说:“东程打算西城的土地拍买结果一出来,就去海南投资房产。”
“是吗?”方天华反问。
骆轶轩笑道:“西部这个计划,合作事宜东程这边由纪小姐来负责。至于海南的投资方氏合不合作,方董想好后可再找时机商谈。”
方天华看了一眼一直没有说话的纪灵,回头对骆轶轩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先走了,方氏再约时间找纪小姐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