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灵回家时已经将近两点,骆轶轩不肯参与这块地的争夺,她去找从前的客户想谈谈这个计划,一连找了几个,除了一个外资老总对这个计划颇有兴趣外,都推三阻四。简俊陪她吃了三次晚餐后,终于忍不住开口:“没用的,方天华在Y市就是土皇帝,这样明着和他作对他们都不敢。”
纪灵苦笑,“其实这种结果在我的预料之中,但还是觉得不甘心。”
“弄垮方天华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你太冒进了。”简俊认真看着她,“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哪里有什么事?就是不甘心看着这么好的机会跑掉。”纪灵抓头,“明明只要加一点点力就能成功。”她看着简俊,“你说那些人怎么那么没胆!”
“胆是要有东西支撑的。而人到了一定时期,做事就要考虑后果,如果这次他们没有争赢方天华,不但公司损失极大,还要应付方天华的报复;退一步说,即便是这块地争到了,如果方天华有心报复,这个方案也只能胎死腹中。”
纪灵仰头叹气,“是我太急了,没有想清楚。”
简俊抚着她的头,“没事,先回去睡一觉,明天就会好的。”
纪灵摇头,“可是如果让方氏拿到这个项目,我要击垮他就更难了。”
“如果你乱来,你才真的没有机会。”简俊笑着把她扶正,“我送你回家,你明天别去上班了,和骆轶轩大眼瞪小眼,你也不开心。”
纪灵将头靠在坐垫上,“你说我是不是很笨?我前一阵还以为骆轶轩是个好人,哎......”
简俊失笑,一巴掌打在她额头上,“笨蛋。”
送纪灵到楼下,骆轶轩书房的灯还亮着,简俊开玩笑,“看来骆总还是挺勤奋的,这么晚还不睡。”
纪灵看了看灯,心中微有些窝心,“是啊,他很努力。”
简俊拍拍她的肩,“好了,上去睡吧。”
纪灵点头,简俊亲了亲她的脸,看着她进了屋,才开车离开。
纪灵看了眼楼上的灯,小心地换了鞋,没敢开灯,悄悄溜到楼上,本来想马上回房间,但看到书房的灯时迟疑了一下,书房门并没有关紧,留有一条小小的缝隙,纪灵将头微微一偏就能看到书房里的一部分情况,她站了一会儿,觉得别墅里安静得过份,她听到自己越来越响的心跳声,连呼吸都变得急促,顿了一会儿,决定回房。
走了两步,她听到一声门响,心悸的转回头,骆轶轩穿戴整齐站在门口,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冷冷的瞧着纪灵。
“肯回来了?”骆轶轩慢慢逼上来,目光冷酷犀利,纪灵下意识想后退,但脚似被定住完全无法移动,只是下意识的闭上眼,不敢看他。
“刚才下面那个是简俊?”他的声音就在纪灵的耳边,呼吸灼热逼人,“你们还真亲密。不过我不明白,你们在一起那么多年了,怎么就没发生点什么?”他笑着站直身体,眼角带着笑意,“一定要等到现在,才格外亲热。”
格外亲热?!就因为一个晚安吻?纪灵简直哭笑不得,不知是说这个人小气还是幼稚,他平时处处给她订标准也就算了,连她的私生活也要管,真是忍无可忍!她扬头一笑,“那又怎么样,突然就有感觉了,难道来感觉要看时间?”
骆轶轩笑着点点头,退后一步,上下打量她,眼中的冷意褪去,换上春风般的笑意,他将手放在裤袋里,身形笔直,与对手谈判一样风度翩翩,但纪灵偏偏觉得四周都是寒冰,她见他缓缓开口,“感觉?我想你忘了,你目前的身份是我的女朋友。”
纪灵冷笑,“这年头结婚了还能离婚,更何况我们这种以利益为前提的关系。”她用手抱胸,“你别告诉我在这段关系中,你是认真的。”
骆轶轩眯眼,“我下午一直在等你,本来想告诉你我看过你的方案,可以一试。现在看来,这个方案实不实行都没关系,不是吗?”他挑眉看着她,狭长的眼角似笑非笑。
纪灵一怔,不可置信,“真的?”
她心里害怕他否认,因为机会真的来之不易,他似是看穿了她眼中的热切,微笑着点头。她的眼眶热起来,刚刚经历了无数的失望,看到他的微笑她简直想大哭一场,她完全忘了最先给她否定的人是他,她此时只想确认,是不是真的可以开展项目。
她对自己的方案有十足的信心,再加上简俊提供的情报,其实在今天交方案之前,简俊就已与将到的新主任会过面,对方看过这份方案书,表示满意之后纪灵才敢在公司的大会上提出来。毕竟如果因自己的事害东程万劫不复,她也不会心安。
他终于肯答应她,这个时候无论他说了多少她不爱听的话,她也可以充耳不闻了。
她笑得像个傻瓜。直到他拉着她进了他的卧室,她的脸上也还是带着微笑。
骆轶轩果然说话算话,第二天就在公司高层的大会上宣布了这个消息,由他主动抓,纪灵辅佐。
离真正开始拍卖不到一个月,方氏从年初就开始盯住这个项目,这个时候怕是认为这个项目已是十全九稳,万没想到东程会插入其中。这也是纪灵敢赌的原因。
这是第一次纪灵见识到骆轶轩的工作能力,她自诩对大盘的熟悉无人能敌,在美国留学时,她曾经能将美国的道琼斯指数一年内的每一天的指数背下来,导师都说她是金融天才。但面对骆轶轩,她不得不说,她甘拜下风。每天下班,他都眯着眼问纪灵,“今天的收盘指数?”正当纪灵动手查看时,他已闭眼道上来,看到纪灵目瞪口呆的模样而微笑。不止如此,以前几年的指数,他只要微眼微思,就如那天的大盘放大在他的面前,张口就能道来。
纪灵怀疑过,但有一天有车上,她突然想到方天华七年前的一场收购战,问到那天的股票升降,见骆轶轩只是微微想了想,就道了出来。她回去查看,竟无一个数字错误,她这才心服口服。
真正的天才,应该是他。
纪灵当时看到电脑那些红红绿绿的曲线,冷汗淋漓。
她曾经背过,自然知道能够记下大盘的好处,如果说到哪支股票,那支股票的走势图就浮现在你面前,与别的走势图在脑海中就有一个大体的比较,优劣立现,做判断时也更为果断。
这个项目一开始,两人就陷入忙碌之中,那天晚上那些怪异的事两人也暂时没有去管,两人经常在公司讨论到半夜才回家,有时回到家,两人中的一人想起一个问题,也会在第一时间找另一个讨论,在骆轶轩的书房里讨论到天亮是常有的事。
这天,天刚刚亮,纪灵还没醒,就听到一阵急切的敲门声,她迷迷糊糊的去开门,骆轶轩一把抓住她的手,“快,昨天我们漏了一个方面。”
“嗯?”纪灵看着他,“怎么?”
“昨天的收盘。”骆轶轩也是刚从睡梦中醒来,“我们都上方天华的当了,我回想了一下近两周的大盘的变动,方氏看似风平浪静,其实他们的资金一直在分散。他们这样做,只有一个原因,已经找到了新的项目。”
“你的意思是?”纪灵听到方天华的名字,头脑立刻清醒,缓缓道出骆轶轩心中所想,“他看中了东程下一期在西部的工程?”
骆轶轩点头。
“可是没道理啊,这个工程到目前为止,都没有公布。政府方面也在保密。毕竟这是国家级的建设。”
骆轶轩不答,拉着纪灵直接到书房,电脑亮着,他打开东程的股票走势图,形势大好,骆轶轩不语,接着去点入仓和出仓的记录,纪灵惊讶地睁大眼,从一个月前开始,就有一个客户一直在以不引人注意的方式买进这支股票,只是因为这支股票从初期开始就处于上涨状态,而两人最近又太忙,才没有注意。到现在,那笔资金已经聚集到相当可怕的一个地步。
“占多少?”纪灵问。
“将近百分之十了。”骆轶轩用力拍桌面,“东程十几个操盘手,这么多高层,竟没有一个人发现!”
纪灵沉默,良久才道:“如果是这样,那么这块地我们更是要志在必得,不然就少了与方氏的谈判筹码。”
“嗯。”骆轶轩坐直身子,又恢复成平时的样子,仿佛刚才那样生气的那个不是他,他看了看纪灵,“和新主任联系得怎么样了?”
“已经找他谈过,他表示会看方案的优劣,不会受前任的影响。”
“那就好。”
上午骆轶轩召集高层开紧急会议,把那支股票的出仓进仓记录扔到每个人的面前,冷冷道:“我现在不想听你们的借口,也不想追究责任。不管花多少钱,这只股票我要在下周一前得到百分之四十的控股。”顿了顿,“还有,关于城西的地,也必须到手。”
看了看主管低头看报表的公关部部长,“清琳,明天我要召开记者招待会,公布这一季度东程的财务状况。”
陈清琳抬头,马上道,“我这里没问题,财务那边的报表能出来吗?”
会计部部长马上接口,“今天通宵也会赶出来。”
骆轶轩这才露出笑脸,“那就好,辛苦大家了。”
会议出来,骆轶轩将纪灵叫到办公室,扔给她一份文件,“这是方天华近期的动态,你对他比较熟悉,看看有什么异态。”
纪灵接过,上面方天华的每一步都记得极清楚,比简俊的情报有过之而无不及。方天华的生活极规律,每天早晨晨跑,看报纸,去公司,中午回家,自从方子北接任总裁之后,他极少陪客户。中午午睡,起来后给花浇水,再处理各种事务,喝下午茶,游泳......几乎天天如此,没什么破绽。
但是在这看似规律的生活里,纪灵发现每天下午四点半左右,他都会接一个相同的电话号码,区号0898,纪灵记得这是海南的区号。她问骆轶轩,“方氏在海南有业务吗?”
骆轶轩摇头,“目前没有。”
纪灵又问,“有亲戚朋友?”
骆轶轩笑了,“这个问题你比较熟吧。”
“如果没有业务也没有亲戚朋友,那只有一个原因,他将要到海南投资。”纪灵坐到骆轶轩的对面,“自从九十年代海南的房地产泡沫后,海南的房产就一直不震,直到去年任命了新的省委书记。”
纪灵笑着说:“方天华的眼光果然比常人厉害。”
“他想投资海南的房地产。”
“只怕已经开始了。”纪灵把文件还给他,“你再让人查查这个电话号码是谁,方天华注册一家小公司轻而易举。”
骆轶轩接过文件,支额问:“海南的房地产,我们要不要掺一脚?”
“掺,稳赚的事为什么不做?”
“说说。”
“海南也是经济特区,再加上海南的地理位置和环境,国际旅游岛的名号已经打出来。不出两年,海南的房地产一定会再起来。”
骆轶轩微笑听着,接口道:“方天华投资海南应该也是看到这一点。现在Y市的地越来越难到手,海南的投资环境相对宽松。”他笑道:“方天华真不简单。”
纪灵虽然心里痛恨方天华,但作为一个生意人和投资者,她也不得不佩服方天华,不固步自封,能居安思危是一个成功生意人必备的本事,方天华无疑发挥得极好。所以她道:“我知要打垮他不容易。”
“但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纪灵不解。
骆轶轩将方氏这个月的报表递到她手里,“方天华没有染指的几个项目,业绩都平平,说明方氏后继无人。一个人再强也有力量枯竭的一天,更何况方子北的商业天份实在不好。”
纪灵翻看方子北所负责的项目,可以看出他是用了全力的。然而他毕竟不是做生意的料,他喜欢画画弹琴,喜欢看书写字,然而最怕数字。初中时纪灵念初一他念初三,他的数学还要纪灵教。
想来,纪灵对于数字那样敏感也是那时培养出来的,试想,一个初一的女孩子整天拿着初三的习题做,研究初三的内容,如果不是对数字有兴趣,有几个人做得到?
如果方天华不逼死纪良柱,如果她能和方子北成婚,那么此时,坐在方氏办公室的人就是她吧。她怎么能忍心让子北做自己不喜欢做的事呢?
然而那些都只是如果,如果永远都是假设,不能当真。即便如此,她想起在学校顶楼教子北做题时的情景还是历历在目,仿佛就在昨日。
他总是腼腆地笑,她教完他后,他会轻轻的抱住她,两个人就那样相依着一直到上课铃响。她现在还记得那时的日落,像要出嫁的新娘戴着漂亮的红盖头。
他们第一次亲吻是在子北的高三,那年纪灵十六岁。二八年华,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她还留着学生头,她本来就长得比实际年纪要小,而那个发型又将她衬了小了好几岁,如果不是身高还行,别人准认为她是跳级上的高中。
子北是学校里的公认的校草,他家境显赫,又长得俊美如斯。班上的人都知道,子北有个高一的妹妹,每天放学都会来等她,却不知道那时的纪灵,已经在憧憬着两人的婚礼,她想像着方子北像电视里所演的那样,单膝跪地,把戒指戴到她戴了白色手套的无名指上,然后亲吻她的手。
所以当子北亲吻她时,她觉得理所当然,没有一点点少女应有的羞涩。
她还记得那天的晚霞很漂亮,子北一如既往地接她放学,但子北没有马上带她出校门,而是拉着她去了钢琴室。子北从八岁起学习钢琴,那时他就已经过了专业六级,所以学校的琴房他可以自由出入。
他先弹了一首他经常弹的曲子,然后他拉过纪灵一起坐到钢琴凳子上,微笑看着她,“你随便弹。”
纪灵因为玩跟他学过,但因为她实在没有乐感而放弃,那时她也只是认识几个基本的键所代表的音符而已,要弹成曲,除非是弹《世上只有妈妈好》,听他那样一说,就笑了,“随便弹?”
子北朝她暖暖的微笑,夕阳透过窗子照到他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暖暖的光线,他穿着一袭再普通不过的白衬衫,看上去却出奇的干净和温暖。
纪灵看着他,忘了听他的回答。
等她回过神来,子北的脸已经在接近她了,她怔怔地看着他的接近,在他快到接触到她的时候,他退缩了。纪灵感觉到他的退缩,忙伸手扯住他的手,将两人贴得更近,不子北的唇和她的相贴时,她发现她很想流泪。
很幸福的流泪。
“你干什么?”纪灵盯着眼前越来越近的英俊脸庞,皱眉。
骆轶轩笑着站直身体,“我只是想看看,你脸上的泪是不是真的。”他笑着坐回自己的位置,慢悠悠地道,“不会是因为想到了方子北吧。”
纪灵咬咬牙,站起身,“我去做事了。”
“等一下。”骆轶轩转动手中的笔,“别说我没提醒你,你决定对付方天华那天起,就注定要先对付方子北。”
纪灵挺直胸膛,“我知道,我不会感情用事。”
“那就好。”骆轶轩的眼里露出笑意,“我们的合作一定会很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