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一样。”沈星移看着柳余氏,眼神坚定道:“你们两是不一样的,没法做比较,但是只要师尊在这儿我就哪里也不去。”
“糊涂!”柳余氏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气的脖颈通红,忍了好一会儿才呵斥道:“我虽然老了,但是我也没瞎,你当我看不出来?说得好听是师尊,你可还记得你自己是男子,也不怕遭世人唾骂!他这样与自己徒弟厮混在一起的师尊,不要也罢!!”
柳余氏的话让沈星移顿时沉了脸色,他抿唇看着柳余氏,目光不知是失望还是冰冷,柳余氏只觉得那眼神看的她身上一阵阵发冷。
“娘,你当初为了我忍受了爹爹那么久,所以你不与我相认我不怪你,你现在的生活来的不容易,我由衷为你感到高兴,但是...”男子的声音瞬间冷然下来,全然不含一丝亲切:“这十几年来,是师尊一直在我身边,教导我,陪伴我,无论我变成什么样,他都没有二话的接纳我,唾弃也好不耻也罢,往后余生我只有他,其他一切不过尔尔,所以我希望你不要再对他说些不好的话。”
“啪——”
柳余氏显然气急,下意识挥手甩了沈星移一巴掌,白皙的面庞顿时浮现出红肿的指印,柳余氏看着面前的人倔强的歪着头,一言不发,后知后觉自己做的过了些,又把事情搞砸了,明明是想来把人带回家,好好修复关系,如今却是适得其反。
“这两日我会留在暮云宗,你也别这么倔,好好想一想我说的话。”柳余氏就像天下大部分父母一般,总是对于自己的脾气选择性的忽略,不肯轻易的说出那句对不起,始终希望孩子能照自己的想法去做。
柳余氏与沈星移的对话结束在一个巴掌里,一个越发心思沉静,一个不知该说是慌乱还是无措,就这样不欢而散。
柳余氏前脚离开,温子焕后脚就推门走了进来,视线落在沈星移脸上通红的巴掌印上,轻轻叹了口气,默默将灵力凝聚在手掌心替沈星移按揉起来。
沈星移感受着温热的大手在自己脸上动作着,涣散的眼眸这才缓缓回神,他将额头抵在温子焕身上,明明想说些什么,却觉得喉咙像是被堵住一般,受伤的是自己,可他却更想安慰温子焕。
沈星移觉得其实柳余氏说的也并不过分,只是他们两的立场不同,一个是为孩子着想的母亲,一个是无法抛下师尊与爱人的伴侣,这两种感情总是难以比较难以割舍的,没有对错可言。
“师尊。”
“嗯?”温子焕温声回应,却也不多话。
“我有点累了。”沈星移一句话梗在喉间,最后只是这一句无力的话。
“好。”温子焕将他牵起来往自己寝殿走去,看起来就像是如以往每一次回寝殿一般自然。
沈星移亦步亦趋跟在温子焕身后,被动着躺在了床上,这里到处都是温子焕的气息,让他感觉像是被紧紧拥抱住一般,安心了不少。
温子焕替他掖好被角,一转头却发现沈星移还瞪着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就像是小时候每一次自己哄他睡觉时一般,温子焕心头微动,替他理了理鬓角的发丝轻笑道:“你娘亲的话,你不要太往心里去,她不过是气糊涂了,我也并不在意,况且她说的也在理的,不过是担心你,我既然选择了与你在一起,我自然也是不会在意别人说什么的,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
听他这么说,沈星移眸光微动,?安心了不少,不一会儿就沉沉睡去。
暮云宗如今也不是很太平,各项事务繁杂,温子焕还有很多事情需要沈星移做,沈星移自然也就没有多少时间伤春悲秋。
一直过了三日,柳余氏才又找上沈星移。
彼时他正在温子焕书房内帮忙整理近来的宗门帖子,温子焕在书案前给温星柔写信。
柳余氏就在这时提着食盒走了进来,只是或许因为那日不欢而散,所有还有些别扭,她看沈星移看向自己,不太自在的举了举手中的食盒道:“看你们最近忙碌不休,想来颇为劳累,我一介妇道人家也不会别的,借着伙房炖了老鸭汤,过来喝点吧。”
说着她就将食盒里的汤盅端了出来,末了又拿出两副碗筷。
沈星移看柳余氏这架势,实在是拿不准她的意思,下意识看向温子焕,却见他也是不明所以的样子。
柳余氏见状嗔怪道:“你们两可真是,呆头呆脑的,还不过来喝汤,难道要我请?”
沈星移有些惊讶柳余氏态度变化之快,温子焕却已经自然的牵着他的手坐到桌前。
柳余氏为他们盛汤,撇开金黄色的油脂,浓郁的鸭汤顷倒在釉白的瓷碗里,醇香入味的肉块让人食指大动。
沈星移没一会儿就一碗汤下肚,十分自然的将空碗递给了柳余氏,柳余氏被他这举动给取悦到了,一边再盛上汤一边碎碎念着,三人两个吃一个看,有一搭没一搭聊着,谁都没有点破几日前的事情,却又非常自然的选择忽视了它。
直到黄昏来临,天边的云彩被染成赤金与绯红交替的颜色,柳余氏才收起碗筷,默默然走到门口,在即将跨出门槛的时候,她回身看着两人道:“那日,我说的也不是真心的,你们不要往心里去,你们两个都是好孩子,我只希望不管怎么样,你们都要好好的。”
落日的余辉落在柳余氏身后,柳余氏的面容在余晖中变得有些模糊起来,叫人看不清神色,但是沈星移与温子焕都能感觉到,藏在阴影里的那张脸,正用十分温柔的目光看着他们两个。
柳余氏提着食盒,往来时的路慢慢走回去,沈星移看着她略有些佝偻的背影默然,他不知道柳余氏到底时如何想通的,她还是记忆力最温柔的模样。
沈星移总是四处奔波,柳余氏也舍不得那么早离开,只要他有在宗门,就时不时提了吃食来看他,不过除了第一次,后面每一次柳余氏看见温子焕都是不太满意的样子。
沈星移与温子焕倒也不是瞎子,看柳余氏故作不满的样子,想笑又不好笑出来,后来再在柳余氏面前做一些亲密点的动作,柳余氏也不过是冷哼一声便不再多说什么。
转眼三个月过去,期间柳舒然已经好几次送信来让柳余氏回家,甚至扬言柳余氏再不回家就也搬来暮云宗住,柳余氏实在是拿柳舒然的孩子脾气没办法,想着逗留了这么久也确实该回去了,便与沈星移打了招呼。
三个月下来,柳余氏刀子嘴豆腐心,沈星移于她关系又好了许多,渐渐有了小时候在沈家的感觉,柳余氏说要离开时,他还颇为不舍。
“没想到娘亲这么快就要回淮阳。”沈星移伏在温子焕书案前,手上拿着毛笔沾了朱砂不知道在画着什么。
温子焕就靠在他身后不远处的软榻上,闻言翻了页手上的书道:“你若是不舍,不如再留她一段时日,我帮你给柳舒然写封帖子。”
况且柳舒然也不一定愿意,因着小时候沈父的行为,沈星移本然对爹爹这个身份就没有多深的感情,而柳舒然一不熟,二是上次阻挠他们母子相认,于情于理沈星移都不太能接受柳舒然,索性也不提起。
“不必了。”沈星移确实摇摇头拒绝了这个提议道:“如今宗门不平,她在这里我未必保护的了,不如回了淮阳还安全些。”
“这样也好。”温子焕接着道:“等事情都解决了,再接你娘亲过来好好待上一段时间,或者如果你想,咱们在淮阳置办个院子暂时住下来也可,也方便以后多陪陪你娘亲。”
“也好,等一切都解决了。”
只是谁都不知道,事情都解决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团聚。
第二日柳余氏上了马车,温子焕陪同沈星移将柳余氏送到码头,路途遥远,走水路比较快。
三人都下了马车,跟着柳余氏来的小丫鬟背着包袱先进了船舱,剩下三人对面而立。
沈星移并不是少话的人,此时却说不出什么温情的话,索性将怀里早早画好的符咒递给柳余氏,交待道:“路途遥远前千万保重,这是我连夜画的护身符,有它在遇上歹人或者邪祟你们都能全身而退,到家了就给我写封信报平安。”
“好。”柳余氏笑的勉强,眼里弥漫上淡淡的水雾,虽然强作镇定,声音还是不自觉带着颤音:“你别担心我,倒是你们自己,要保重,我等你们来淮阳找我。”
“好。”沈星移言简意赅,一个字包含了太多情绪。
柳余氏上前轻轻拥了拥沈星移,久久才将他放开。
末了又对温子焕张开怀抱,柳余氏十分坦然,温子焕却有些尴尬的默默鼻尖,他虽然看着年轻,但实际也有几十岁了,比柳余氏还长几岁,如今被柳余氏像孩子一样对待,这时他自己父母都没有过的行为,只不过这是沈星移的娘亲,他自然也不会拒绝。
顿了顿,温子焕也将柳余氏轻轻抱住,手臂虚揽着。
沈星移看柳余氏像对待自己一般抱着温子焕,心底一暖,不经意间却看见柳余氏越过温子焕肩膀看着自己的眼色,明明是温情的行为,却给他一种哀愁的感觉。
柳余氏只觉双眼发涩,眼前的景象渐渐被水雾遮掩,朦胧间只听见怀里的人一声闷哼,随后沈星移大呼一声‘师尊’,下一刻自己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般跌了出去,剧痛在肩背部蔓延,没多久就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