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玦后来回想起那次刺杀时,很多次地问自己,假如多给自己一点时间考虑会是怎样的选择。但再多假如都没有用,因为事情早已成定局。
电光石火间,也许仅仅是出于本能的反应,尉迟玦一个飞身踢过去。显然刺客没有意料到夏太后身边还留有会功夫的,一时大意,身子一偏,手上的短剑刺入了上首的座位中。
尉迟玦不知道刺客的功夫如何,但也知道如果对方是有备而来,自己决不是他的对手。还好不远处两侧留守的侍卫发现异样已在冲上来。
那边刺客也回过神来,看只是一半大的姑娘,竟敛了不少杀气,横声说:“识相的滚开,老 子只杀妖后一人。”
尉迟玦一听,知道此人并不是穷凶极恶之徒,这样自己还有一线希望。而且这会子也没见其他刺客,猜测并没有其他同伙?目前形势,侍卫应该马上就可以上来,而一旁已经吓得魂飞魄散的遥贵妃和静嫔应该也暂无什么危险,她只要护住太后一分钟左右就可以了。
尉迟玦护着身后的夏太后一步一步地往高台下退去,同时她看着刺客,黝黑的皮肤,还有明显的红色,这是大漠的风常年累月下留下的。再看身形人高马大壮实无比,想来应该是北边来的流民。
“这位大哥,小女子也只是为了保命,若太后出了事,我……不只是我,我们全家都活不了了啊……”尉迟玦赌,赌眼前这个壮汉有勇无谋,而且有一副忠厚老实的心肠,决定用哀兵策略拖延时间。
“这……”黑壮汉果然露出为难的神情,“小姑娘,我,我也并不是为难你,实在是这妖后太可恨,该杀。”
“这位大哥,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难处了?”尉迟玦继续退着,她听到马蹄声了,狩猎大军是否也快回来了?而且,言且御给她选的马就在下面,实在不行把太后一起拽上马。
正在尉迟玦打着如意算盘时,忽然壮汉眼神一凛,许是看到了已经逼近的侍卫,大声一喊:“你竟耍我,你与这妖后本是一伙,还不闪开,我连你一起杀!”说完便挥起短剑冲了上来。
容不得半点迟疑,尉迟玦推过围场一旁的原本陈列兵器木架挡了过去,推开夏太后,喊了声“快跑。”随手抡起的长枪,不怎么会使,却成了此刻保命的关键。
在尚书府的时候打下了一点护身功夫的底子,进宫后正儿八经学了点,加起来虽还是半吊子,倒也抵挡了片刻。耳听着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清晰,尉迟玦心想再拖了片刻应该就可以了……
也许就是这一念的放松,被黑壮汉得了机会,短剑凌厉扫过,尉迟玦手中的长枪便去了一半。她终究是没有经历过这样见生死的对战,落了下风。
眼见远处的人马飞驰而来,黑壮汉愣了一下,低啜道:“算 他 娘 的命大。”说完看了尉迟玦一眼,“小丫头,先借你一用。”
忽然,尉迟玦感觉天晕地旋,回过神来才知道是被黑壮汉掳上了马,正是言且御的口中的那匹一等一的好马。
马果然是好马,一路甩开了身后闻讯赶来的狩猎大军。
黑壮汉嘿嘿笑了一声,说:“真是好马!丫头,看来那妖后还挺看重你,竟没有下令放箭。”
被颠得七晕八素的尉迟玦此刻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不过,当她被带到一处破窝棚,看到黑壮汉的同伙时,她知道自己决计是笑不出来了。
该怎么形容尉迟玦第一次见到苏沐的感觉?
破旧的木草窝棚,堪比羊圈马棚,苏沐就那样一身青衣站着,长发高高束起,手里拿着书卷。明明是如此破旧不堪的地方,却给人一种清澈透明的感觉。
“二哥,你好生鲁莽!”温和的声音,带着担心。
“嘿嘿,三弟,我这不是……不就是去探探虚实马。”黑壮汉一把拉下尉迟玦,“不过,真是危险,幸亏带了这丫头,不然你哥哥我就要被箭射成马蜂窝了。大哥呢?大哥,我会来了!”说完便朝里走去。
尉迟玦这么看着苏沐,他有一双细而长的眼睛,现在就这么看着她,让她感觉到一丝危险。两人互相打量着,似乎在探究对方,没有任何言语。
此时的尉迟玦头发散乱着,两侧都有发丝垂下,脸在马上颠得微红,但面色平静,丝毫没有露出被掳的惊慌。苏沐暗自评价,这女子不简单。
“听说二弟掳了名宫女回来?”是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有几分威严。只见一灰衣中年男子走出来,黑壮汉就跟在后头。
“大哥,先将这女子关押吧,详情我们再议。”苏沐道。
“哎呀,不用议了,既然我已脱险,就放了她吧,宫女本也是可怜的人。”黑壮汉倒真是好心肠。可尉迟玦知道他的两位兄弟不会就这么轻易放她走的。
“二弟,听三弟的。”
“这……”黑壮汉还想说什么。
“二哥,你出去这一闹,小达他们可都饿着呢。”
“罢了,罢了,再商议就再商议,我先看看这帮小子去。”黑壮汉率先往后头走去。
中年男子看了尉迟玦一眼,说了句:“姑娘请。”
当尉迟玦走到后院的时候吓呆了。纵使她两世为人,但所处的环境一直相对富裕,并没有看到过这般场景。
狭小的几个窝棚里,有十几二十人,都是老弱妇孺,个个面黄肌瘦,一副副病态,一双双无神的眼睛盯着她。院子的中心是一大锅不知道是什么熬的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吓着姑娘了,姑娘这边请。”还是那个温和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感。
跟着苏沐往前走,身后中年男子低低地说:“这些都是妖后的杰作,战乱、天灾、修河道,民不聊生。”
尉迟玦心乱如麻,修河道……这三个字格外沉重,压在心头。
她是不是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