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下衣服，小腹还是平坦的，静姝手摸上去，还是有着些许的不信。一个生命，就这样藏在自己的身体里，平静的，没有任何声响。
白色的素绢，握在手上，很长，堆在脚边。
黄昏的光，斜照进来，斑驳了影子，模糊了面容。
“你有了孩子？” 玉奴惊讶的声音在脑中闪过。
“是的。”她听见自己说。
白布轻轻从腰后围上，覆盖了腹部。
“你想要吗？”
短暂的沉默，她又听见自己说，“不想。”清晰无比。
“那就不要了。”她听见了玉奴轻微的叹气。
那就不要了。
她的手一滑，为这孩子，亲手盖上了死亡的殓布。
孩子还是很安静，他一定不知道，他的母亲要亲手杀死他。
再一圈，感觉皮肤的收紧。
“你现在的处境，的确不能再多一个孩子了。”
她不能生下他的，她本该是苏桦烨的新娘，她不能为那个人生儿育女，那个毁掉她一辈子的人。
缠绕双手的绢布，把绢布的两端绑在一根木棒上。
蓝色的眼，冰冷，让她万劫不复。同样的眼，火热，撩拨她的身体和神智。她闭眼，不知道哪个才是阿史那青利。
木棒在手上一转，白绢绞住腹部，再一转，她感觉到疼痛。
孩子，仍然很安静。
月奴怀抱里的孩子，蹬着小脚，拇指伸进小嘴里，对她眨着眼睛。
她不知道，她的孩子，是否也是那样的可爱。
可是，她是看不到了。
再绞。痛。眼泪止不住的流下，全身发抖。
忽然，她看见那个孩子哭了，哭得凄惨，然后被高高抛起，一剑刺穿。血顺着刀刃流下。
她的手，抖得不行，几乎握不住木棒。
啊！女人撕心裂肺的呼喊，她看见那个在马蹄下的母亲，极力的伸出手。
绢布绷的死紧，她感觉肉绞在绢布的疼痛。
啪。静姝整个人僵住。即使是那么轻微的一下，她也能清楚的感觉到，腹部的动静。是孩子在踢她。是不是，她把他弄疼了？
“你给我生个孩子吧。”阿史那的声音。
终于，完全的崩溃。
静姝瘫软的跪坐在地上，绢布从身上缓缓滑下。泪水磅礴而下。
逆光，悲恸的哭声，颤抖的背影。月奴进来时，就看见这样的静姝。她走过去，捡起地上的衣服，为她披上。
“我办不到，我真的办不到。”静姝喃喃自语。
然后，月奴看见了还缠在她身上的白绢。
“你在干什么？”她有些不懂，但隐隐约约知道，那是她绝不愿意听到的答案。
静姝缓缓抬起头，眼睛因泪水而模糊。
“我有了孩子。”
这是一个不该存在的孩子，谁都无比清楚，这个孩子，带来的只能是灾难。
“不能要。”月奴的回答，坚定无比。
静姝瞪着她，泪仍在流。每个人，说的都是一样的话。可是，真的好痛。
“别忘了，你是圣女，一个以贞洁作为性命的身份，你是不能有孩子的，这个孩子会杀了你！不！他不只会杀了你，他还会杀了族长，会杀了所有人！他……”月奴以惊恐的目光看向静姝的腹部，“他就是一个魔鬼。”
魔鬼？静姝反射性的护住腹部。
“不能让他出世，你懂吗？！”
“懂！我当然懂……”泪水一直在流，白色的绢布被泪水沾染，化作白色透明的花瓣。
月奴看看那绢布，转身出去。而静姝，已经哭倒在地上。
回来时，月奴的手里端着一碗药汁，墨黑色。
“喝了这个，他就会消失了。”
静姝看着月奴的靠近，下意识的退后。
“那是什么？”
“红花，红帐里的姑娘常用的方子，没有事的。”月奴想笑，却根本笑不出来。
静姝只是瞪着她。
“我们不能要他的，我们……”
静姝颤抖的伸出手。
她不要……不要这孩子，她不要阿史那的孩子……
泪滴落在药碗里，不见踪影。
“神会原谅你的。”月奴默念，看静姝一口一口的喝下那绝命的药汁。
就让这一切的错误都结束在这里吧。
如果一切真的能结束……
温热的药汁滑过喉咙，落在腹部。那孩子一定哭了，尝到这么苦涩的东西。他闹腾不休，在静姝肚子里翻江倒海。碗跌落在地上，静姝偏倒在一边。
好痛。
额上冒着冷汗，全身肌肉痉挛，是连哭都哭不出来。
痛。
静姝叫不出声，嘴唇都咬破，尝到血腥的味道。
月奴吓呆了。
其实她从未试过这药，只是晓得红帐的姑娘怀了孩子都会拿它流掉。
她是不是要死了，她似乎听见了孩子不休的哭声。
不会出事吧？月奴不知道，只能看着静姝在地上疼得翻滚。
“云静姝！”一声惊呼一下子崩断了月奴的神经，她回头，看见了阿史那暴怒的脸。
阿史那一来就看见这样的场景，急忙奔上去扶起地上的静姝，感觉到她浑身冰冷颤抖，呈半昏迷状态。
“她怎么了？！”他质问一旁傻掉的月奴。
“我……我……”
然后他看见了那滚落在一边的空碗。
“你给她吃了什么？！”
月奴只是害怕的发抖。
“说啊！”他大吼，月奴一个激灵。
“药。”
“什么药？！”
“红花。”
阿史那心脏一滞，瞬间如临冰窟。红花，他知道那是用来干什么的。
怀中的女人已经痛晕过去，阿史那看她苍白的脸，也顾不得其他，抱起静姝就冲出了帐篷，留下月奴一人瘫软在那里。
她爬过去，捡起那只碗，捧在胸口，泪水涟涟。她不知道，等待她的会是怎样的厄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