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到底去哪里了?!”一声暴怒在黑暗中响起,两人还没走到军营门口,就隐约看见一个黑影冲过来,近了才看见是苏桦烨。
静姝有些被他的怒气吓到,倒是沈轩风还不紧不慢的回答,“镇上有一场婚礼,我们去参加了。”
“你们两个成何体统!”
“体统?”沈轩风挑眉,声音陡然提高,然后趴在苏桦烨的耳边,用静姝听不到的声音说道,“你小子不要不知好歹身在福中不知福,有本事你带她去啊。”
静姝这看着两人的耳语,有些惴惴不安,思及自己的行为好似真的不妥,孤男寡女深夜才归,怎么说都是有违妇道,只是在人群里尽情跳跃之时,她的确是不曾想起自己未婚妻子身份。
“你……”苏桦烨身体一硬,对沈轩风怒目而视,沈轩风倒拉开两人距离,大声说道,“明天那场狂欢就让苏老弟带你去吧。”话竟是对静姝说的。
刚才还兀自不安的静姝听到这句突兀的话反应了一下,然后突然转头盯住苏桦烨。
该死!苏桦烨瞬间有些狼狈,又是这种期望的眼神,在这辆洼水波里他竟有窒息的气闷。转头避掉这双眼,“我明天还要练兵,没有时间。”
期待转黯,失落的垂眼,静姝整个人都好像一下子萎靡下去。这让苏桦烨的心情更糟,却有些不舍,只得求助一旁的沈轩风,“沈兄,明天还是你带云小姐去吧,这几日多转转,也不枉千里之遥,过几日就该启程回京,也没有什么机会再来了。还劳沈兄费心。”
沈轩风只得无奈的撇嘴,应承下来,只是此刻三个人的心情都好不到哪去,闷闷回房,一人一夜无眠。
静姝在床上辗转反侧,这土炕比不得家中的高床软枕,咯得人背生疼,这露着棉絮的破棉被也比不上家中的丝面棉里的蚕丝被,既厚重又不暖和,可是这没关心,每天不停的干活也没关系,一切都没关系,她只是想完成父亲临终的嘱托,完成自己还未出生便定下的承诺,她想像所有的女人一样,把自己的终身托付给一个值得托付的男人。她信命,所以相信那个男人已经命中注定。
可惜,看来苏桦烨并不这样认为,他的态度让静姝心寒,五年未归是真的军情紧急还是……还是逃避她。
这样一个想法瞬间侵占了她全部的心神无法摆脱,静姝命令自己闭上眼睛沉睡,可是脑海里的声音不断的蹦出对她的耳朵说,他宁愿留在这苦寒之地也不愿意回去娶你,他只是讨厌你,他厌烦你来找他,你不过只是自作多情……
也许,她真的该回家了。天空露出鱼肚白,静姝空洞的眼睛里只有这句话。
“沈大哥。”静姝立在书房门口敲了敲未关的房门,里面沈轩风正在埋头书写。
沈轩风抬头被静姝吓了一跳,不是因为她第一次主动来找自己,而是她的状态糟糕的吓人。头发虽然仍旧梳的一丝不乱,却仍掩不去满脸的憔悴,眼睛里满是血丝,大大的黑眼袋挂在眼下,脸色苍白嘴唇发干。
“弟妹是不是病了?”沈轩风起身急忙把她迎进来,倒上一杯茶水。
静姝结果茶杯握在手里,头轻摇,脸上挂笑,却觉得惨淡,“我只是想来问问,沈大哥何时有空去看那对新人的婚礼。”
跋山涉水千辛万苦来到这,带走些异域风情风土见识也不算是两手空空,她有些想念昨晚那首让人心情平复的调子,只是旋律隐隐在脑海里回荡,却抓不住尾巴。
“这样……我看你还是休息一下为好。”看她的样子,好似随时都要昏厥一般。
“如果沈大哥没空也不用勉强,你指点我一下,我自己去也好,正好可以在这镇子好好转转,买些小玩意儿。”
沈轩风叹一口气,听出静姝声音里的渴望,他又怎么会让她独自去呢?“走吧。”他微微一笑,率先起身。
“现在?”倒是静姝有些惊讶了。
“是啊,他们可是一直没有散场的。”
这次的聚集地里镇子更远,他们还是向人打听了一下才找到。篝火仍在燃烧,只是比昨夜小的多,跳火的人也少了,静姝兴奋的跑过去一跳,丢了大家闺秀的矜持,却让神采重回脸上。也许这火真有祛病诛邪之效。
人群也不是昨天的人群,累的人离开新的人加入,就算中原某些地方成亲时的流水宴一样,大摆三天吃食不断,就为了与同村的人同乐,得到所有人的祝福。
新郎好似认识了静姝,跑过来同静姝噼里啪啦说了一通,静姝没有听懂,他又跑过去拉过新娘,两个人一起噼里啪啦的同静姝说话。静姝很是尴尬,比划着想表达自己不懂,可是那两个人好似也没明白,仍旧不停的和静姝说着。
“他们是在向你讨句吉利祝福的话。”沈轩风突然来到身后,适时解了静姝之围。
静姝报以感激一笑,“可是我不会说。”
“你跟着我说就行了。”沈轩风右手握拳放于胸上,行礼道,“阿那库克,塞利费!”
他说的简单,不过是幸福快乐的意思,可是静姝第一次听,愣愣的没有反应出来,沈轩风耐心的重复一遍,“阿那库克,塞利费!”
“阿那……克,塞利……夫?”不标准,不过那对小夫妻像是听懂了,高兴的给他们回了一个礼,又跑去找别人。
他们一走,静姝便问,“这是何意?”
“幸福,快乐!”沈轩风照着给小夫妻的礼节又给她行礼,静姝被逗笑,也照着他的样子做。
“幸福快乐。”
幸福快乐。这句话竟是两人的永别。这是一句诅咒,或是梦。
人群开始骚动,静姝想是不是又有什么新节目了,期待的回头,却见人群仓皇的往这边奔逃,她有些不解,回头看沈轩风,却见他脸色突然大变,拉着她不由分说跟着人群奔跑。
“怎么了?!”
“是土匪!”
土匪!静姝心里一凉,自觉的两腿发软就要跪在地上。她一路都未遇到匪类竟然在这碰上,在嘈杂惊呼的人群中她已经能隐隐听见马蹄声响,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伴随着此起彼伏的惨叫。
要不是沈轩风的连拖带拽,静姝怕是早已经跪在了地上,可是人腿快不过马蹄,已经有几个异族打扮的蒙面人骑马出现在他们前头,阻断奔逃人们的去路,他们逆人群而上,刀光剑影,一路伏尸。
慌乱中,人群开始四散,可是蒙面人成圈围拢,逐渐缩小,不放过任何人。
沈轩风与静姝左右看看,却是无路可走,而被利刃和鲜血惊吓的人们已经失去理智相互冲撞,几次,两人紧握的手都被冲断。
也许,她要死了。死亡的巨大恐惧向静姝袭来,她从未想过性命是这样结束。她恐慌的看向沈轩风,发现他的脸也是惨白一片,嘴唇咬的死紧,只是眼睛里愤射出的不是死亡的恐惧,竟奇异的是仇恨。他大声说道,“不是土匪,是突厥人!”他找了突厥三年,甚至能闻出他们身上的味道。
突厥?!静姝望向那些不断挥刀满身鲜血的异族大汉,觉得身体发软心先死了。
人群再一次溃逃,把两个失神呆立的人彻底阻断,等静姝发现手中一空时,沈轩风已经不见踪影。
那些大汉已经靠近,一人大刀一挥,静姝感觉脸上一热,用手一抹,满手鲜血,红红的刺痛她的眼。可是她无法动弹,只能立在原地踉跄的打转,她不知道自己是在寻找沈轩风,还是在观看这场杀戮表演。
一个妇人抱着孩子朝静姝的方向狂奔,身后一人一马穷追不舍,几步之后,大刀一挑,妇人飞起半个身子,怀中的孩子也抛了出去,战马踏过落地女人的胸骨,马上的刀向天空一刺,孩子被利刃贯穿。
又是一声惨呼,女孩尖锐的声音几乎刺破静姝的耳膜,然后一具柔软的身体倒在她身上把她压在地上,静姝下意识的把她推开,可是那具湿淋淋的身体出奇的沉重,她推不开,却能感觉到一股热流浸湿她的衣服,在腹部晕染开。
她不停推开尸体,什么也不能思考。
一匹黑色的大马喘着粗气停在静姝身边,蹄子不停的走动,一刻不肯安分,马上的人低头看了静姝两眼,然后利落下马。可此刻静姝什么也看不见,只能不停的奋战身上的尸体。那人走进静姝,鞋子上有异域风情的弯钩,上面缀着镂空的珠子,行走时却没有声音。
此人轻而易举的提起静姝身上的尸体扔到一边,静姝感觉身上一轻,抬头,对上一双蓝眸,深不见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