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暗会了狄耀飞,静姝对于周边的事物更加留心,也更加印证了狄耀飞的说法。阿史那此人,不但武断邪魅,而且极其多疑小心。他全然信任的人,估计一直跟在他身边的阿扎都算不上。
可是自己能轻易取得这样的人的信任吗?静姝不知道。
可是有一点她非常清楚,她必须暂时收起所谓的仇恨,试着去做。
静姝坐在帐子里思绪万千,正想着,月奴突然冒出头。
“圣女。”月奴进来后左右看看,故意压低声音,看见帐中只有静姝一人后,快步走过来。
静姝疑惑,怎么突然变得疑神疑鬼的。
“圣女,你猜我看见谁了?”月奴跪在她膝下,神色异常的说道。
静姝也被她带的紧张,“谁?”
“圣女,你还记得那个男人不?就是那个……”
哪个?月奴明显有点语无伦次。
“就是那个白衣服……”
“白衣服?”
“就是我们那天买胭脂遇到的那个……”
“送我笛子的那个公子。”静姝知道月奴说的是谁了。
“对,就是他,就是他。”一番解释,累得月奴额上泌出一层薄汗。
是他?他不是已经跟着商队去了天竺求佛,算算日子应该是到了,怎么又折回?莫非……是出了什么事?
“怎么了?”静姝脸色凝重。
这一问,月奴到是又不说了,只是望着静姝,抖着唇。
“你倒是说啊,怎么了?”
“他……他一身都是血,我看见他……”
“他现在在哪?就他一个人吗?”
月奴点头,“就他一个人,浑身是血的躺在营地后面,我刚才把他藏在了草垛里,谁也没敢说就来找你了。怎么办啊?”
“也就是说谁也没看见他?”
月奴犹疑,“应该是。”
静姝起身,神色复杂,来回踱步,想了一想,道,“等会儿,天再黑些,你带我去看看。”
月奴点头。
然后静姝又想到,“他的伤口你看过没有?”
月奴急忙摆手,“我吓都吓死了,把他藏起来就来跟你说了。”
“那你赶快去找些止血的药草,快点。”
月奴急匆匆走了几步,又被静姝叫住,“小心点,别被人看见。”
“知道。”月奴小心答道,便离去。
不一会儿,月奴便回来,从怀里掏出一小包帕子包裹的药材,展示给静姝看。
静姝略微想了一下,还是决定现在就去。虽说现在天还未全黑,外面还有不少人走动,可是也不知那人的伤重不重,怕去晚了误了大事。
静姝和月奴两人出账后躲着人走,在月奴的带领下七弯八拐,便绕道营地外围一处偏僻地方。
这是族里冬季圈羊牲口和存放草料的地方,刚靠近,一股刺鼻的羊粪的骚臭味便扑鼻而来,所以周围人迹稀少,族里的人没事是不会前来,更何况这黄昏时刻。
“你把人放哪了?”静姝低声问月奴。
月奴指了指前面,“就在那草料堆里。”
两人快步走过去,翻开上面的草料,看见了那日的求佛公子。
他还穿着那身白衣,只是被血染红了大片,触目惊心。静姝动手探了一下鼻息,发现他还活着,放下心来。再找找他身上的伤口,看见他左肩处血肉模糊,不过血倒是已经止住,看来草药已经派不上用场。
可能是察觉有人动他,求佛公子悠然转醒,初看见眼前人影,大吃一惊,本能的就要坐起。
静姝按住他,低声说道,“是我。”
那人眨眨眼睛,用力看看,认出了静姝,便不再挣扎,陡然放松身体。
“原来是姑娘。”声音很是虚弱。
“公子是出了什么事吗?”
求佛公子闭上眼睛,眼前又出现一幕幕血腥场景,“我跟着商队没走多远,就遭到突厥部落的洗劫,我大难不死,逃了出来,却一路被突厥人追杀,”他睁开眼睛,却 没有聚焦,虚无一物,“我怕是没办法回到大唐了。”
“你被人追杀?”静姝大惊,刚才来的路上,她已经想到他怕是遭到了劫匪,可是,“他们抢了东西,何故还来追杀你?”
“我不知道。”他轻摇头,“也许他们怕劫掠过路商旅的事败露。毕竟,现在突厥与大唐表面上还是……,这种一旦败露,就会成为他们受制于人的把柄。”
静姝明白了。就像阿史那偶尔带人出去劫掠,打的都是土匪的名号。原来不仅阿史那这么做,整个突厥都是土匪。
“现在那些要追杀你的人知道你在这儿不?”
“我不知道。我想我是暂时甩掉他们了,不过,这附近只有这一个部族,我想他们很快就会找过来。”
静姝现在很乱。面前躺着一个重伤之人,他还在被人追杀,她突然不知道她需要做些什么。
“圣女,”一旁被暂时遗忘的月奴此时怯怯的开口,“要不……我们先通知族长。”
“不行!”
“不行!”
静姝和求佛公子两人同时开口。
“这件事情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你不是也明白才把人先藏起来的吗?”
“我……”月奴被静姝盯得发怵,有了哭音,“我当时也不知道怎么办啊!而且他说有人在追杀他,他很可能给部族带来灾祸的!我们什么也不能做,也许……也许族长会有办法。”
“他会杀了这个人的,或者把他送给那些的追杀他的人。”静姝不是危言耸听,阿史那一定会这么干,以他的性格和立场,怎么可能帮助一个素不相识的汉族男子。
“可是……可是……我们能干什么呢?”
静姝试图让混乱的脑袋清醒,“你要做的,就是守口如瓶,对任何人不要吐露任何一个字。”静姝重重的看向月奴,“你能做到吗?”
“我……”月奴犹疑。
“帮帮我。”静姝恳求。
月奴重重的点点头。
得到月奴的首肯,静姝转头对着求佛公子,“你在这不能久留,如果你能坚持,最好今晚就走。”
求佛公子瞪大眼睛,“怎么走?”
“我自有办法。”
静姝又把月奴拉到一边,道,“你现在回去,就好像我在帐中,但是什么人也别见。”
“如果是族长来了?”也许她谁都能拦住,却绝对拦不住阿史那。
“你就……你就说我去散心,也不知道走到哪了。”
“圣女……”月奴还是觉得不妥,“如果真的让族长知道,你我真的可能性命不保。他与我们非亲非故,何不……”
“月奴,”静姝打断她,“也许他同你是非亲非故,却是我的骨肉同胞,我必须帮他。而你,就当是帮帮我。如果被发现,我也绝不会泄露你分毫与此事的关系,这你放心。”
月奴看着静姝恳求的神色,心一横,强压下恐惧,转身离开。
见月奴答应了自己的请求,也来不及多想,返回草垛扶起那求佛公子。
“你确定你可以骑马?”
“只要……”坐起时牵动了伤口,让求佛公子陡然噤声,等疼痛稍有缓解,才开口,“只要有办法回去,我能忍。”
“这就行。”静姝说的飞快,“你知不知道这南面沿着绿洲边缘有一条路可以直奔最近的唐军驻地,快马加鞭要不了一日。你晚上出发,如果顺利,你明日晌午前就可以到达,只要你到了那,就不会在有危险了。”
听她说的如此简单,求佛公子疑惑,“那你怎么没有走?”
静姝沉默一下,“我不会骑马,当初走不掉,现在更走不掉。”
三次的逃亡,空中的炽烈骄阳,生与死的瞬间转换,现在想想,竟恍如隔世,让她有些许却步。在红帐中,她没有丝毫喘息的空间,现在活动稍有自由,却不想累积旁人,比如说是月奴。
就这样,她现在才惊异有悲哀的发现,自己竟然断了逃跑的念头,也断了苏桦烨来救她的念头。她现在唯一想的是如何活下去,如何同阿史那周璇。
“要不你跟我一起跑。”
静姝摇头,勉强露出一笑,“我说过,我走不掉的,免得到时连累了你。”
她逃不掉?这是谁说的?也许是云静姝自己对自己说的。如果阿史那知道如此,一定会露出满意的笑容,如同他每一次驯服一直野鹰一般。是的,也许这就是他熬鹰的结果。
求佛公子看着她,不再说话。一个根本不想逃的人,怎么可能逃的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