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岳正在会议室开会,衣袋里的手机发出嗡嗡的振动声,他掏出手机看了看,小声对坐在一边副总说:“我出去一下,你们先继续。”
走出会议室,钟岳摁下了宇豪幼儿园老师的号码。
“肖老师吗?我是钟宇豪的爸爸。”
“钟总,不好意思打扰您工作了。是这样,因为是新学期开学,我们准备明天举办一次班级联谊会,请小朋友的家长一起来参加,昨天晚上让小朋友把通知带给家长了,可今天宇豪没有把回执带来。对,我问过他了,他说您工作忙,没有时间。是,所以我冒昧地给您打这个电话,明天全班小朋友的家长都会来参加,如果宇豪不能参加,他会很遗憾。”
钟岳想了一下,说:“是明天上午吗?好的,我们一定参加。”
“那太好了。谢谢钟总支持我们工作!”
“哪里,应该是我要感谢您,肖老师。好的,好,明天上午九点,我们会准时参加的,再见,肖老师。”
带着疑问,钟岳下午比平时提早下了班。一进家门,宇豪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看见钟岳,宇豪没像平时那样兴奋地扑过来,只是抬头看看叫了声:“爸爸。”又继续看他的电视。
钟岳更奇怪了,走过去摸了摸儿子的脑门儿,不热呀。坐在旁边的沙发上,钟岳问他:“宇豪,是不是肚子不舒服呀?”
宇豪两眼看着电视,摇了摇头。钟岳有点摸不着头脑了。
“宇豪,肖老师昨天让把开联谊会的通知带给家长,你为什么没有交给爸爸呀?”
“我忘了。”宇豪眨眨眼,视线始终没离开电视。
忘了?这么重要的事,忘了?不可能啊。
钟岳感觉出点儿什么,又耐心地说:“肖老师找电话告诉我了,爸爸明天陪你去参加联谊会,好不好?”
宇豪的小嘴抿了起来,扭头看看钟岳,使劲儿摇了摇头:“不好。”
“为什么?”钟岳已经有些明白了。
钟宇豪紧抿着嘴,鼓着腮梆子,转头盯着电视,好半天才说:“我不喜欢联谊会。”
钟岳深吸了口气,慢慢地呼出来,拍了拍儿子的头,“这是集体活动,不参加,以后你会后悔的。”
宇豪的眼圈儿红了,固执地大声说:“那我也不参加。”
钟岳知道症结在哪儿,可他无能为力。但他也清楚,如果真不参加,今后宇豪的心里就会留下阴影。
“宇豪,男子汉大丈夫,不能那么小肚鸡肠的,集体活动一定要参加。爸爸已经请过假了,明天上午陪你参加联谊会,中午咱们去吃麦当劳,下午爸爸带你去游乐园,好好玩一天,好不好?”
宇豪的眼睛忽地亮了,虽然仍在看电视,心里却在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钟岳这个提议太具诱惑力了,不仅能吃麦当劳,还去游乐园,实在太诱人了。宇豪的眼睛转啊转啊,终于停住了,抬脸看着钟岳,清亮的大眼睛发出兴奋的光芒。
“那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还有条件?钟岳一咬牙,爽快地说:“行,你说吧。”
“明天早晨你要先带我去上次去的童阿姨那个公园玩一会儿?”
童恩那个公园?无数个问题在钟岳脑子里跳动。这小家伙在搞什么名堂?
“为什么要去那个公园?再说早上时间也太紧张,改个时间去行不行?”
“不行,我喜欢那个公园,我想去那儿玩一会儿再上幼儿园。”
钟岳看着宇豪兴奋地通红的小脸,实在不忍拒绝,点了点头说:“好吧。不过只能玩一会儿,联谊会不能迟到。”
“嗯。就一会儿,一会儿就行。”宇豪的小脑袋像鸡叨米似的点着。
………………
童恩此时正坐在贺晓的病床前削着苹果,手机铃声响起来,她看看闭眼躺着的贺晓,起身轻手轻脚地走了病房。
“喂,哪位?”
手机里传来一个小小的稚嫩的童音:“童阿姨,我是宇豪。”
宇豪,童恩眼睛一亮,脸上立刻漾起了笑容。
“宇豪,你好吗?”
“嗯,我挺好的。童阿姨,我特别想你。”
“我也想你呀宇豪。以后你要是想我了,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童恩心里暖暖的。
“我可以看见你吗?”宇豪在电话里期待地问。
“可以啊,不过要先约个时间,你要上幼儿园,阿姨也要上班。”
“明天早晨可以吗?”
“明天早晨?”突如其来的要求令童恩措手不及。
“嗯,明天早晨上幼儿园前我让爸爸送我到你们那个公园,你在喷泉前面等我好吗?”宇豪语气兴奋地说。
童恩心里有些犹豫,理智告诉她应该避免和钟岳过多的接触。
“宇豪,阿姨现在不在家,明天早晨可能赶不回去,咱们改天好吗?”
“不好。童阿姨,你一定要来,我有话要跟你说。”宇豪在电话那边急得直跺脚。
“在电话里说好吗?”
“不行,一定要看见你再说。童阿姨,求你了,好不好?”宇豪声音里带着哭腔。
童恩的心一下子就软了,她觉得根本无法拒绝宇豪的任何请求。
“好,阿姨答应你,明天早晨八点以后在小花园等你,行吗?”
“太好了,谢谢阿姨!明天见,不见不散!”宇豪压低声音兴奋地说。
“不见不散。”
童恩心里多少觉得有点儿奇怪,小家伙今天显得神神秘秘的。心里琢磨着这件事,不觉已经走回到贺晓的病房前,抬眼向里看,贺晓躺在床上,正默默地掉着眼泪。童恩叹了口气,听季思明说,贺晓清醒过来听说孩子没有了,就一直默默地掉眼泪,已经两天了,一句话也不说。看着季思明熬得血红的双眼,童恩硬逼着他回去睡一觉,自己留下来陪贺晓。
童恩走到病床前,拿起削了一半的苹果继续削,然后切成一小块一小块,装在小碗里放到贺晓面前说:“来,吃块苹果吧,总不吃东西,身体会垮的。”
贺晓感激地看着童恩,摇了摇头,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
童恩伸手拿过纸巾,轻轻地帮她擦着泪水,看着以往骄艳无比的脸庞憔悴成眼前这个样子,不禁异常心酸,她怎么会不理解贺晓此时的心情呢。
“贺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童恩语气轻松地说。
“我小的时候,我妈给我买过一本外国故事集,里面有很多短篇的外国小故事。其中有一个故事给我印象最深,长大以后,我一直忘不了那个故事。
在西班牙,有一个年轻的母亲,她年幼的儿子死了,她伤心欲绝,每天都趴在儿子的坟头痛哭。
有一天,她哭着哭着睡着了,睡梦中她来到一个空旷的地方,看见一群孩子在自由地奔跑玩耍,可是她发现有一个个子小小的男孩儿,总是抱着一个沉重的陶罐,吃力地跟在人群后面追赶着,非常不快乐。她仔细一看,那个男孩儿竟然是自己的儿子,她悲伤地跑过去,抱住儿子问:‘儿啊,你为什么不和别的孩子一起快乐地玩耍呢?’小男孩儿满面愁苦地说:‘妈妈,因为你天天在我的坟上哭泣,你的眼泪已经攒了这么大一罐了,我只能天天抱着你的眼泪,哪有力气和别人一起玩儿呢?’说完叹了口气,艰难地抱着陶罐追赶其它的孩子去了。
年轻的母亲醒了,她呆呆地在儿子的坟旁坐了好长好长时间,从此,她再也没有在儿子的坟旁哭泣过。”
随着童恩轻缓的声音,贺晓眼里的泪水更加汹涌地奔流着,但渐渐地,她止住了泪水,擦干脸上的泪痕,两眼看着童恩惨然一笑,“谢谢你童恩,我不会再哭了,我要勇敢面对生活,绝不再给孩子增加负担。”
童恩眼眶湿了,她轻轻地握住贺晓的手说:“这样就对了,来吃块苹果,尽快恢复健康。”
贺晓接过苹果,把一大块放进嘴里嚼着,努力地咽下去。“童恩,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幼稚?”
童恩坐到她身边轻轻搂住她:“没有人会永远幼稚,成长是要付出代价的,你现在不是正在成长吗?”
贺晓把头靠在童恩肩上,幽幽地说:“小时候,大人们总说要快乐地成长,原来,成长也会这么痛苦。”
这一夜,她们挤在一张床上,说了许多许多话,但不约而同的,谁也没有提季思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