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历史的重复上演,人生也是由许多圆组成的。一年四季,一日三餐,单调繁复的日子是一个圆;生老病死,相聚别离,轰轰烈烈的日子也是一个圆。圆的意义在于,终点既是起点,起点也是终点,兜了一圈你发现自己仍在原地。麦哲伦历时三年的伟大航海得出结论是——这个世界是圆的。所以,人永远也逃不开自己的命运,逃不开反复无常的世事。六个月前我为了郑启曜只身独闯鑫梦赌城,就此灾难降临,种下一段孽缘。而今我为了萧青,又做了一次和当初同样傻的事,不过对象从夜修罗谢天衍换成了塞北苍狼罢。这两个男人既有许多共通之处,又有许多对立之处,应对他们绝对是一件急剧扼杀脑细胞又不讨好的事,乖乖投降见机行事才是王道。认命吧!谢天衍的赌局是一只潘多拉的盒子,一经打开就得做好被连锁反应淹没到尸骨无存的准备。
我看着一桌足以吓死人的食物发呆,餐桌对面那名脖子上系着狼牙链的男子正一脸饶有趣味地盯着我看。完全不需要动筷子,身边的佣人会根据我目光的停顿判断我的需求,自觉无比地将食物分好放入我的餐盘中,即便是每种菜色沾一小口也足以喂饱我的辘辘饥肠,更不用说这桌菜肴一直在以每二十分钟一轮的速度更替着。
“怎么不动了?这盅木瓜燕窝羹你肯定会喜欢,甜食小姐。”不要告诉我他不断的换菜是为了捕捉我的饮食喜好。
事实上经受一日恐吓加上旅途奔波的我并没有拒绝苍狼设的丰盛晚餐,毫不客气地享用,只是此刻,饱得再也吃不下了。燕窝羹被女佣安安稳稳地摆在眼前,我求饶的目光可怜兮兮地看向桌子对面的男人,小声道:“我知道浪费国家粮食很不雅,但我真的吃不下了。”
“吃一点。”命令的语气。
看着鲜黄木瓜里躺着的透明液体,我动了动小勺,皱着眉将其送入嘴中,入口即化的触感和香甜的滋味,征服着我的味觉。
“谢天衍可真不会养女人,就你这小身板,以后要给我生一窝狼崽子可怎么受得了?”他邪邪地笑道。
一口上乘的燕窝羹险些没从我嘴里喷出来,倒流进气管里,引来一阵狂咳。
苍狼起身绕过餐桌转到我身后,一手轻拍我的背帮忙舒气,一手接过女佣提上的茶水放进我手里,意外的温柔让屋内所有人的神色为之动容。但在我心里,这种反差是很可怕的,天知道这暗示着什么。
只听他道:“据说那晚你成功地惹火了自己的男人,从美国回来落网后生了一场大病,想来并没有被善待,出于对你的尊重,我最后再问一次,做我的女人如何?”显然这个男人对我的近况了若指掌,在飞机上萧青告诉我,我一离开印度,苍狼便得知了我的去向,而谢天衍却是在两天后才确认的,可想谢天衍找上他时候,这个男人心里有多得意。
“这个问题问几次答案都一样,绝不!”我坚定道。
“是否一定要动用非常手段才得以将你留下。”
“如果你要的只是一副漂亮的空壳,自便。”我无力道。
“萧青如何值得你为她如此?”
“因为我了解她的真正价值。”至少对我而言,萧青是难能可贵的。她不是一个擅于表达的人,但我能感觉到她的细腻,她的无奈,她仿佛从一出悲剧中走来,她对我说同时忠于几个人很累,因此她可以面无表情地面对把黑洞洞的枪支,死亡在她眼里被赋予了奇特的审美感受,但当她看向我时,我却可以从那双荒芜的眼睛里看见求生的欲望,这是一种寄托,她将生的寄托附在了我的身上,就像李晞哲的琴声对柳依依而言,所以,我必须救她,不计代价不计后果地救她。
“我会给你时间,但不会太久,还记得晚会上我对你说的那些话吗,当我看见谢天衍找上冰影岛时我就知道,那个男人不会放开你,我掠夺惯了,向来只会让敌手输得心服口服,三年后如果我吞掉夜修罗,你必须毫无保留地来到我身边,这是协议,不由得你答应或不答应。萧青可以让给你,我也需要有人帮我照顾你,只要是我苍狼看上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总有收回你的一天。”
一个征服者的战书和宣言,我竟成了双方的战利品? 我和谢天衍的赌期还有半年,按目前的情况看,估计用不了半年我将离开他,到时候苍狼又该如何呢,这个男人不会比谢天衍好惹,他更张狂更直接,假若他真的在三年内吞掉谢天衍的王国,是否意味着我将继续过回这种处处受制于人的生活?这两个男人都疯了吗,偏偏和我过不去!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对你和谢天衍而言,财富第一,女人,顺便而已,不要做出一副为了我开战的样子,即便没有我,你难道以为自己能与谢天衍和睦共处吗,笑话。”我冷冷道。
“宝贝,你太低估自己了,不要忘了特洛伊是如何覆灭的。”他从身后抱住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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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达到此行目的的我提出要立即离岛,苍狼竟出乎意料地同意了,午夜十二点,直升机载着我和萧青穿过漆黑的夜从冰影岛飞往景岚市。上飞机前,苍狼抱着我印上眷恋的一吻,他说他放我走,因为他怕自己改变主意而就此将我锁在岛上一辈子。这个男人有着和谢天衍一样不容揣度的诡秘心思,但当他与我吻别的时候,不知为何我却能感觉到他身上升起的强烈孤独感,那一吻让我仿佛看见了另一个苍狼,不敢留恋和猜测,他一放开,我便头也不回地跳上了直升机。
我就这样将自己的未来丢进一个巨大未知的旋涡中,我不是一个惯常于追忆过去或预设未来的人,昨天是历史明天是谜,重要的只有今天,用一张三年后才兑现的支票去购买现在,是我乐意去做的事情,谁能肯定苍狼在第二天起床的时候还记得格格是谁?总之,看着机窗外那个逐渐变小到消失的岛屿,我狠狠地松了口气,看得出萧青的脸上也舒缓了不少,她说格格,谢谢你。我告诉她这才进行到一半,下一步,我要把谢天衍挖出来。
想到即将要面对那个男人,不由得感到心虚,不仅仅是为了萧青而已,现在的我比任何时候都迫切地想要见到他,内心翻腾着,自己也解释不清这是怎样一种滋味。我只知道我想见到他,不顾一切地想见到谢天衍,那个用一场赌局赢得我男人,那个让我喊他名字的男人,那个在我任性出走后舍弃尊严踏上冰影岛的男人。
我无法忘记那个梦魇般的黑夜,无法忘记那张躺在赌桌对面的梅花六,无法忘记施琳娜坐在他身上的样子,每次想起都能让我心若刀绞。那晚之后谢天衍无声地离开,他的眼睛却还留在我身边,照看着保护着我,他这算为什么,我要问清楚,我还要坚强地告诉他格格不需要他……或许我也会恳求他,求他拿开那双眼睛,我惧怕那双谜样的眼睛,它几乎让我寝食难安,又该死地堕入它温柔的陷阱中。我感到自己快要被那双眼睛逼疯了,它掌控着我,不仅仅是踪迹而已,它窥视的是我的心,我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