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蔽处慢慢显出身形,章游兮望着余俊仙离开时,略显毛躁却难轻快的模样,不禁欣然一笑:
有时候忘记那些导致自己痛苦地回忆,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当鼻梁上地眼镜从新激活封神阵法,把身体紧剩地残存神异完全遮掩的时候,章游兮无奈的发觉,他下腹丹田气海中真元稀薄已近气态,上中下三焦精气神都有滞涩不通的感觉;
果然凡事都有代价,不可能任他任性而为的……
两个周以后,章游兮被手机闹铃声从睡梦中叫醒,睁开眼、穿戴好衣衫,从小卧室学习桌上取过牙膏牙刷就去洗漱了;
此时他已在老家农村,推开门就是一个标准北方农家院落,堂屋三间与西侧配房,加上倒座的洗浴室与厕所合围出一个院子;
此时农村还没通自来水,农家人用水还是用铁质“压水井”,老章家的水井就在厨房旁边,章游兮踏着拖鞋就从堂屋里走出来,蹲在水井边刷牙;
呼噜噜往小花坛吐出一口泡沫,放下牙刷和杯子,从铁桶里捧水草草抹把脸,章游兮掀开帘子就进了“厨屋”;
厨房里章家妈妈正往一个簸箩里捡拾刚出锅的“油馍”,透过大灶上“箅子”的空洞,还能看到已经被熬煮的稠厚冒泡的小米粥,章游兮最爱这个了;
“妈!我来帮你端“簸箩”。”
章家妈妈名唤和佩珍,是个衣着朴素的妇人,此时虽然已经是个二十一岁孩子他妈,可满头青丝皮肤紧致干净,倒不见寻常农村妇女的沧桑,颜色虽不出众可年龄看上去比实质中要小的多;
被对着厨房门,和佩珍从章游兮进门就已经察觉,耳边听到儿子殷勤帮忙,笑着训斥他今天懒床的事情:
“多大的人啦!这都几点了才起床,以后要是一个人在外面,那可如何得了哟!”
不管你是不是一千几百岁,在母亲的眼中始终是个需要照顾的孩子,和佩珍口中虽是责怪的话语,语气之中却全是对儿子未来生活的担待;
“懒床”其实是晚上打坐导引的后遗症,不过当妈的想敲打孩子,那还不是理所当然,犯不着解释什么,果断求饶就是:
“妈!我错啦,求放过……”
和佩珍不是那种“严母”,对独子生活和仪容要求都极低,自然三言两语放过,将装满“油馍”的簸箩塞给儿子,一边取过大勺在粥锅里搅动,却吩咐儿子喊父亲吃早饭:
“这个放到堂屋桌子上,然后去西边菜园喊你爸吃饭!”
章游兮“哎”的应了一声,端起盛满馍馍的“簸箩”就出了厨房,等放好了“簸箩”取来白布遮盖好,就跑出的大门奔到院子西边的小河边,隔着水流清浅的河沟喊道:
“爸别忙活啦!吃饭啦!”
河沟对面大片豆角秧、黄瓜秧林立的菜地群里,一条昂扬大汉拄着个铁锹,直起身对着章游兮露出一张黑瘦近金的笑脸:
“哎!来啦。”
菜地边小河水浅沟小不难泅渡,章怀仁扛着铁锹赤脚淌过河沟,章游兮慌忙在岸边拉父亲上来,顺手还将他用鞋带系在铁锹把上的一双布鞋绫在手上,父子说着话向家里走;
“爸你下地干活,怎么不喊醒我一起啊?”
章游兮的父亲叫章怀仁,是那种标准的北方农村汉子,因为常年务农肤色较深,因为早先时候上过高中的原因,虽然人到中年、相貌老成,可性格并不粗狂很有些文气,章游兮性格上这一点随他的父亲;
此时两父子相伴而行,显得是那般亲昵、祥和,章怀仁听自家儿郎讲的真切,脸上尽是慈爱之情:
“菜地里就是拔拔草,没太多活计,你近来找工作市里市外来回跑,也是累的很,多歇歇没关系的!”
……
父子二人说着知心话就一路回到家里,规制完农具、洗过手脚,章家妈妈堂屋里已经摆好粥饭,一家三口就着清咸的腌菜开始吃早饭;
农家儿郎没有“食不语”的穷酸规矩,吃饭的闲暇反而是难得的攀谈机会,章怀仁上首端坐端起碗筷喝一口小米粥,然后顺着方才的话头问起:
“你最近找工作的事情,有什么眉目了嘛?”
双河是个工业落后的小城市,无论乡下还是市中心可以找到的重工企业屈指可数,章游兮这样的三流大学生根本不在这些企业的考虑范围,而一些没有门槛的小作坊薪资待遇堪称羞辱;
章游兮空有万千妙法,专业技能却并不出众,于是乎屡屡碰壁;
想他堂堂仙门掌教、道门牛耳,竟也落得个“高不成低不就”地下场;
如今毕业都有半个多月,章游兮觉得可以去其他城市看看,此时面对父亲的提问他简单的回道:
“嗯!还在找;”
父母并不知道章游兮曾跨越漫长的旅途,到了另一个宇宙进行了长达千年的修真,章游兮也从未在他们面前显露出过任何道法仙术;
因此章怀仁夫妇眼中的儿子,还是那个资质普通、性格内向的少年,听到这样的答复,章怀仁与妻子四目相对,脸上都有果然如此的神情。
他们觉得自己该出手帮帮儿子,于是父亲继续说道:
“昨天我跟你大伯通电话,聊起你大堂姐上班的执法局,正在招收城市协管员,虽说不是正式编制,每个月工资也有三四千,要不你去试一试?”
停下筷子章游兮想了想,回绝了父亲的提议:
“爸你替我谢过大伯和堂姐吧,就说城管跟我专业不对口。”
章怀仁见儿子不愿去当城管,也不勉强点点头:
“嗯,也好你的专业也不能浪费,我回头跟你大伯讲一声。”
其实章游兮是有急迫感的,他虽是个剑仙却并不“长命”,时刻被地球“第三星杀”琢磨,也许再有三年就真的成了“凡人”;
而他的家境并不宽裕,仅剩的三年开挂时光,去按部就班的当个“城管”,并不能让这个家庭变得更好,出去看看合法致富的机会更多;
这时候他真是悔恨自己为何不是“魔门”修真,以至于回到“故乡”空有神妙仙术,却被“神虚道剑”设置的条条框框绑住手脚,无法放肆施为;
埋头喝一口碗里稠厚香甜的小米粥,章游兮想了想对父亲道:
“爸我想到外面去看看,家里的工作虽然“安稳”,却无法给咱们这个家带来更多变化,我不想工作若干年以后,还要花光你和妈一辈子的积蓄,给我买房买车、娶妻生子……”
说着章游兮很笃定的跟父母两人保证道:
“相信我老爸、老妈,给我三年时间,儿子一定让你们过上好日子!”
章怀仁夫妻俩固然为儿子的豪言壮语感动,可过来人的身份也使他们明白,少年人的奋进在炽烈的同时往往缺乏持续的后劲;
和佩珍喜忧参半地问儿子去向:
“那你想去那座城市找工作?”
章游兮给了一个夫妻俩谁都想不到的答案:
“现在还不知道,等我算上一算?”
在章怀仁夫妻满腹疑问的注视下,他们只见自家的儿郎,单手将筷子轻拍在桌面上,伸手入裤兜排出三枚梅花五角硬币,掷在桌面上边扔边掐指节记忆出字、出花,如此繁复六次之后,将三枚梅花五角收回,口中念念有词:
“艮上兑下为“损”卦,星位角、亢、眞、翼、张,主东南,合今日壬辰年、丙午月、丁未日,应五行属水,循大湖之畔紫金东向偏南,湖城!?”
夫妻二人都不太听清章游兮的话,不约而同出声:
“什么?”
章游兮突然扔硬币的诡异举动,其实是道家正宗“六爻卜卦”,不过卦辞过晦涩难懂,弄得父母满脸的不知所以然,方才用仙道之术卜算前尘,完全是下意识的行为……
既然不远的将来他会从新变成“凡人”,章游兮也不想给父母徒增烦恼,于是顾左右而言他:
“奥!爸、妈我是说“湖城”,听原来江浙的同学讲过,湖城是个经济很发达的城市,大小企业极多,工作机会也多而且薪资待遇比咱们老家高的多。”
其实都是章游兮胡诌的,他哪有什么江浙的同学……
章怀仁是知道湖城,知道哪里在南方经济相对优越,念在儿子成年之后,首次提出远行他乡独立生活,他不忍打破儿子对外面的向往:
“湖城距离咱们家也不算太远,你想一个人出去闯一闯,爸是支持你的!”
“这次你是要投奔你同学吗?”
“那什么时候走?”
章游兮扒了口饭菜,咀嚼着含糊不清的说道:
“我那同学家并不在湖城,不过湖城他很熟悉,我到时候一个人坐火车过去,有什么不懂的电话里他会告诉我的。”
“走的话就明天吧,下午我去镇上预订一下火车票,倒时候拿一些换洗衣物和身份证件坐火车去就行啦!”
一旁静静听着父子俩谈话的和佩珍,一听说儿子明天就要走,连忙追问:
“明天就要去什么“湖城”啊,那……那到哪里你住哪里啊?”
“在家里工作不好嘛,何必跑这么远。”
母亲显然对儿子突然离家工作有些在意,章游兮笑着让她安心道:
“妈你就放心吧,我都已经二十二啦,会一个人照顾自己,而且大学城附近都会有青年公寓,我租住一段时间很便宜的。”
见儿子心意坚定,和佩珍在无法安稳吃饭,放下还没吃完的碗筷,站起来就向外走去,边走还边说:
“哎!这说走就走,我得赶紧去代销点,给你准备些路上吃的东西。”
“嗯,走之前在给你煮点鸡蛋、花生,路上吃!”
母亲出去后不久,章怀仁也坐不住了,问清楚章游兮要明天几点的车票,嘱咐他家中座好,车票他去镇上买,就骑着电动车慌慌张张的出门去了;
端着自己的饭碗,安心的享受着醇香的小米粥,外面却有人为你不辞辛劳,这就是“幸福”的味道……
第二天农家村落的清晨有雾气袅娜,而不知谁家的公鸡咯咯鸣叫,提醒这路人黎明将至,上千亩青青麦苗次第排列的麦田中央,一条坑洼的泊油路穿田而过;
早晨唯一一般过路的公共汽车,在村头停住向话别的章家三口人打开车门;
章游兮一身蓝色行装,手提着一口大箱子与父母话别:
父:“儿子你到了社会上,凡事都要学会忍让,不要跟在学校一样悠着性子来。”
子:嗯,我知道的爸。
母:“包里妈给你放了水,还要刚煮好的鸡蛋,你饿了记得拿出来吃!”
子:我会吃的妈。
父:“到了湖城安顿下来,要先给家里知会一声!”
子:找到工作我会第一时间,把地址和公司短信发给家里
母:“要是……要是湖城哪里工作不顺利的话,你就回来,可不要逞强。”
子:爸妈别担心我啦,我长大了总该一个去走一走,如果不这样以后如何给你们遮风挡雨!
父母爱子哪有什么尽头,时间一久一家身后顿时传来汽车师傅不耐的汽笛催促声,章游兮攥紧行李不在多言,最后对章怀仁夫妇叮嘱:
“爸妈我留下的“灵草回春丹”,一定要时时服用,为了配齐这味药丸我可是,专门去市里大医院拿的药,可不能浪费呀!”
章游兮向父母交代这最后一件心事,提起行囊与他们挥手告别;
车辆沿着麦浪滚滚的田野公路,向着未知的征程一溜烟而去,后面只余下两个相拥而送的剪影,那是故乡最真切的牵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