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风雨大作。
雨从傍晚开始,就没完没了地下着,天阴沉沉的,空气里也透着烦闷。
“今天真是鬼天气,你看,我这衣服,全湿透了。”
“唉,早上天儿挺好的,怎生这傍晚就下起雨来,还这么大。”
卢府大厅里你一言我一语,诉说着对天气的抱怨。
夫人去的寺庙在郊区,尽是些淤泥土道,十分难走,又随行了很多女眷,回来的路上诸多不便,而且更糟糕的是没有雨具。
卢老爷本来想差个下人将雨具送过去,不过少爷说还是自己去接母亲的好,也就由着他去了。
他们这一路,又是雷,又是雨,一脚水一脚泥的走着,总算是在深夜之前赶回府里。
整理完毕, 眼见天色不早,卢迪一躬身,揖手道:“爹,娘,天色不早了,您们回房歇息吧,我也累了想先回去睡了,安。”
夫人心疼儿子这一路辛苦,点头准他回去歇息了。
二更时分,卢老爷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一闭上眼睛,就是中午儿子疑惑的表情。
他皱了皱眉,觉得反正也是睡不着,看看身边熟睡的夫人,轻手轻脚的下了床,找了件褂子披上,坐到了桌子前面。
大雨仍然哗哗地下着,像是天上的水池裂开了一样,倾盆而出,忽而闪现一道惊雷。
卢老爷觉得心里堵得慌,这天气,和17年前的那一天,太像了……
正在他暗自转着心思的这当儿,屋子里已经点亮了灯火。
他一回头,不想妻子正站在他的身后,手里还拿着点灯的火引子。
“你怎么了?”
“…………夫人,你怎么起床来了?今天你累了一天了,还是好好休息要紧,我没什么,只是有点失眠罢了。”
女人摇摇头,脸上挂着明了一切的表情。
“老爷,你莫要骗我。跟你过了这几十年,我还不清楚你吗?你睡觉,从来雷打不动,就是当年生意最惨的时候,你又何时这么难眠过?从回屋歇息到这二更天,你在床上辗转反侧,不肯安眠,定然是有什么心事……”
卢老爷抬头看看妻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过一会儿,轻叹了声去。
“唉,我这辈子,纵是瞒了天,瞒了地,也瞒不了你啊。原来刚才你是装睡。”
夫人在他对面坐下,平静地问:“出了什么事了?”
“…………迪儿今天,在他的心法书上,看到了一行字……”
“字?”
“‘务令此儿勤习此法,切记,切记’……他来问我,是何人所写。”
夫人一惊。
“我怎么从没见过这字,你怎么回答的?”
“我自然是回答他,是他小时候曾来看他的叔叔所写。”
“他有疑问吗?”
“…………没有…………”
“那就好了,……那你还担心什么?”
卢老爷抓过茶杯,下意识地把玩着。
“没有,只是,我总感觉……他好像不怎么相信我说的话。总觉得他藏了什么话没有对我讲似的。”
“你是说这孩子……可能知道…他……?”
卢老爷听到这句,脸色唰地变了。
“不,不可能,决不可能!这么多年,我们不让他接触外界,他不可能知道!”
“我想也是……他没理由知道,他不是我们儿子的事情……”
夫人顺口而出,说完,突然像害怕什么似的,双手掩口,噤不做声。
忽然,天空一道巨龙闪电划破长空,随后,雷声滚滚而至,仿佛要将天撕裂。
一道黑影闪现而过。
“是谁?!”
卢老爷几乎是扑向窗户,打开了窗板。
没有人。
莫说是人,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他四周探看了看,觉得没有可疑,才又将窗板放下。
“你怎么随口说出来这等事!”卢老爷用气声喝斥夫人。
“万一那小子躲在屋外偷听可怎么办?”
夫人面如白灰,一时间也找不出辩解的措辞来。
静默了一会儿,夫人才试探着说:“老爷……依我之见,你也不必这么担心……今天他去寺院接我……我并没看出他有什么异常。知子莫若母……我觉得没什么好担心的。倒是我们,可不要太反常才好啊老爷。……再说,这种大雨天,凭他那种懒个性,怎么可能出来就为了探一个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可探的事情的小话题呢……”
听了这些话,卢老爷心情为之一缓,也觉得自己好像太过焦虑了。
他缓缓坐下来,倒了口水给自己,一边喝,一边叹气。
“唉,刚才我训斥你是重了些……对不起啊,我也是不知怎的,今天始终是不能平静下来,也许是因为这天,实在是和那年的天……太像了……”
“老爷……我知道……”
夫人轻抚着丈夫的背部,心疼的看着他愁容满面。
是啊,17年前的那个晚上,怎么能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