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七七端着铜盆去莫宁儿房里的时候,被小姐床上一身血污的男子惊得险些将一盆热水全数泼在他身上。还好宁儿眼疾手快将小丫头手中的铜盆抢了下来。
七七一手指着床上一脸冷觑她的男人抖啊抖,哆嗦哆嗦地问道:“小……小姐这男……男人……怎怎怎……”
宁儿将昨晚之事大致叙述一遍,一双美目不时去瞪那个一脸冷峻躺在她床上的男人,岂料那人似乎全不在意被人当作过街老鼠,只硬声道:“待我伤好便会尽快离去,到时解药自当给你。”
言下之意便是要莫大小姐及七七大丫鬟好生伺候,他伤好得越快,解药便越早给她。
宁儿心想自己不知那毒药名字,便是告诉舅舅去寻解药也不可能,况且自己已趁着那人昏迷之际偷偷搜了他衣袋和前襟,摸出一两个瓶罐打开来闻了,知是金创药,又顺势塞了回去。
当然搜身这事是连七七都不能告诉的,否则还不被她念到死。主仆二人别无他法,只得乖乖听令。宁儿差七七去寻套粗布男装,又亲自去厨房偷偷摸摸弄了几碗饭菜回来。
宁儿进得房来放下饭菜,回头却看见那男人已经自行抹净了手脸,凝目去瞧那男子,只见他五官很挺,刀凿斧刻般的脸庞甚是俊朗,但脸部线条却太过凌厉,眼眸炯炯有神,一双眸子赫然是浅浅棕色,锋芒尽露,而无一丝温柔。即使受伤失血脸色惨白,但凛然生威的气势仍让人望之生畏。
那人见她不动,便道:“看够了就过来帮我上药。”说着解开衣襟,大咧咧检视自己身上伤口。
宁儿一怔,既而斥道:“不知羞耻的贼子!”
那人也不着恼,只道:“若说不知羞耻,也不知昨晚是谁趁我伤重无力对我上下其手。”
宁儿只觉得脸上热辣辣一阵烧灼,怒道:“是你闯入我房中对我不利在先,怎能怪我搜你身找解药!”
那人哼了一声,道:“解药我并未带在身上,那毒暂不会发作,待我伤好脱险,自然给你解药。”
心中暗暗下定决心,待自己拿到解药定要叫这人吃些苦头。
当下走到那人身前,只见他裸露的精壮上身,大大小小竟有十数道疤痕。只是有些颜色浅白,想来是陈年旧伤。左肩上一道剑伤深得几欲见骨,那人已自己敷上金创药,只是伤在肩膀,手臂甚是不便。
莫府是武将世家,莫宁儿虽不习武,但是寻常刀剑伤包扎自是可以应付,见了这血肉模糊的肩膀也不害怕,动作利落地为那人裹伤。只是心中到底是不服气,手下动作便故意重了些,那人吃痛却也不出声。
室内一时沉寂,只听得见他微微沉重的呼吸之声。
宁儿问道:“你姓甚名谁总该告诉我罢?”
那人微一沉吟,道:“你唤我燕起便是了。”
此时只见七七抱了一身男子衣物推了门进来,喘息道:“小姐小姐!侯爷差了管家传话,唤你过去呢。”
宁儿点头道:“我这便过去,你将干净衣服给他,把其他染血的衣物床单悄悄烧了,莫要慌里慌张的让人看出端倪。”
七七应了。宁儿转头对燕起道:“你老实呆在这里莫随处乱走,否则给人看见捉了去别怪我。”
燕起点头。
宁儿一路心内忐忑去了前堂见着舅舅,只见莫昊远一脸阴沉坐在椅上。见她来了,便道:“昨日夜间有人刺杀圣上,好在侍卫发现及时,贼人受伤后逃匿,皇上却命所有人不得张扬。姜平又报予我说昨晚府中也有贼人出入,你自当小心些。舅舅多派些人手保护你。”
宁儿听得这消息,料想自己房中之人定是昨晚从宫中逃出的刺客了,心下大惊。但微微思忖了下,为了性命着想还是将事情瞒了下来。又见莫侯爷一脸严肃,只想着自己收留琴师温思乾这事改日再告诉舅舅,于是只陪莫昊远说了几句话便退下了。
看看日头已将近午时,想来温思乾也应该酒醒了,于是脚步一转往西厢客房行去。
刚到西厢院外便见三个婢女相互嬉笑着走出来。见到宁儿便行了礼,宁儿问道:“什么事让你们几个开心成这样?”
为首的婢女铃兰抿嘴笑道:“小姐你去哪寻了这样一个疯汉来当先生教琴,几刻前他怕是酒还没醒,刚刚我们几个替他更衣净面,他抓了翠文的手直喊‘卿卿’呢!”
翠文一脸红晕伸手去掐铃兰,宁儿跟着玩笑几句,便遣她们去了。
进了房中,只见温思乾面上胡须刮得干净,散乱的头发也梳理好了。身上已经换了件干干净净白色衣袍,落魄潦倒之气一扫而光,满身雍容尔雅气派衬了出来,只是眼中弥漫的忧愁之色却越发明显。
此时他正坐在桌边打量房间,看来是酒醒了。听见有人推门进来,温思乾回头,只见一个少女盈盈立于眼前,明眸大眼,额上一点朱砂,端得明艳照人,却是似曾相识。
他微微一愣,继而道:“原来即墨侯府没有什么公子,千金小姐倒是有一个。”
宁儿微笑施了一礼,“先生可是想通了,同意授我高超琴艺了?”
温思乾起身一揖,之后斯文一笑,道:“莫小姐许了侯府里珍藏的佳酿,只为了在下这点微末琴技,算来算去,是在下赚了才对。”
宁儿心下高兴,道:“先生过谦了。我这便去取了琴来,先生稍等。”
说罢兴匆匆去“藏真阁”取了琴来,横于温思乾面前,道:“这‘松风卧云’据说是前朝宫廷珍藏的名琴,前朝丞相之女擅琴,曾以一曲《凤歌青天》名动天下。只可惜前朝灭亡之后无人知道她的去向,只有这把琴留了下来。”
温思乾一见之下神色甚是激动,伸出手抚摸琴弦,十指竟微微颤抖,却无论如何无法凝神拨动琴弦。
“先生?先生?”宁儿在他眼前摆手呼唤,“您怎么了?”
温思乾猛地回过神来,道:“松风卧云……松风卧云……没想到有生之年我还能见到,我……我只是……”
宁儿笑道:“常言道宝刀配英雄,香花赠美人,先生既然喜欢这琴,便送了先生罢。”温思乾也不推辞,只道:“如此便多谢小姐了!”宁儿摆手道:“只求先生往后莫要嫌我学琴太笨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