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着烟起的方向下去,却用了半个小时有余,躲在林子里往村子里望,赵武林愣是没看见村子里有人走动,他隐隐觉察出不对来。正当他准备猫着身子摸进村去的时候,他的耳朵里听到一些细微的声音。因为他练过功夫,所以身体的感知能力超过常人,也就是常说的“六识”,是包括眼耳鼻舌身心之内身体器官的感知能力。
赵武林甩脸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两个人影弯着腰从那边林子里向林子边缘摸过来,在两棵树的背后蹲下,也是盯着村子里看。赵武林一看两人身上穿着灰布棉军服,手里端着汉阳造,背上背着行军包,都插着一把大片刀,面青唇白,一身的灰土,一看就知道是从战场上下来的,也是西北军的弟兄。
赵武林发觉了他们,他们可没觉察到周围有人,两人在树后面看了一会,突然起身,拿着家伙就准备走出林子。赵武林一抖手,将手中早已拿着的块石头扔了出去。
“吧嗒,”石头砸在两人前面的地上,两人吓得脸色一白,身子向前一扑,调转枪口,倒是能辨准方向,从动作上看,都不是新兵。
赵武林竖起手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两人也发现他了,看他的打扮,登时舒了口气。依着赵武林的手势,两人退回林子,然后从林子里转到赵武林的身边。
两人看到赵武林的胸标,居然识得字,读道:“27师79旅158团3营7连副,您贵姓?”“额姓赵,你们是31师的?”“是,31师91旅186团1营3连的。”27师和31师分属第26路军的42军和30军,同属西北军一系。
“也是旧关撤下来的?”两人点点头:“被打散了,好多兄弟都战死了。”“你们是要去哪嘞?”“找部队啊。”“还行,么打算跑嘞。”“放你娘的…那么多兄弟都战死了,咱能当逃兵!死后哪有脸见他们。”一声国骂没骂出来,梗着脖子,脸胀得通红。
“那也不能去送死。”“什么送死?”两人没听懂,一脸疑惑。
“你们刚是想进村?”“跑的急,身上没带干粮,饿了两天了,进村去找吃的。”“瞅恁愣头愣脑的模样,这要进去了,就着死咧。”“啥,怎么就是个死!”“你们瞧一下,村里可有人走动,”“么有,”“有多少家的烟囱里冒着烟,”两人狐疑地往村子里望了一眼,“一家!?”
“正是秋收时节,就一家烟囱里冒烟,也听不到人和牲口的声音,恁觉着正常不?”
两人这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是啊,那你的意思村里有鬼?”“反正不正常。”“那咋办?”“额几个再瞧瞧。”
两个兵都是河北人,一个叫宋骏,另一个叫刘万庆,当兵都才一年多,也参加过几次战斗,这也是在旧关战场上被打散了,才到这里的,准备去找自己的部队。
三个人猫着林子里,盯着村里的动静。又过了大约两个小时左右,太阳升到中天,村子里依然寂静无声,那一缕炊烟还在时淡时浓的不断升起,飘向天空,却透着莫名的诡异。
现在三个人已经基本认定这村子里有鬼了。宋骏低低地声音道:“娘的,这是引老子上钩呢,”“是啊,得亏了赵连副,不然咱俩这小命就断送在这村里了。”
“以前听老兵们讲过,鬼子的收容队和行动队经常用这法子诱杀战场上被打散的散兵,手段毒辣得嘞。”“那咱们现在怎么办?”话没落音,两人的肚子发出一阵肠鸣。
赵武林从怀里掏出剩下的那个窝头递给两人,已经硬干了,“额只有这个,你们先垫一下。待会咱们进村抽冷摸他一下子。”“就凭咱三个,可行?”两人接过掰开的窝头,一口咬下,却膈了牙,只能改啃。
“这样去肯定不行,还没进去就被人发现了,得先侦察一下再说。”三个人凑在一块嘀咕了一会。然后赵武林带着刘万庆去了林子的那一边。
“砰,”山谷里传来一声枪响,声音很大,还有回音。村子的几个角落和几间屋里钻出十几条身影,各个头顶钢盔,手里端着三八大盖,明晃晃的刺刀,动作敏捷矫健,埋伏的地点都是精心挑选的,只要人进了村子,就休想脱身。
枪声又响了一下,十几个鬼子冲着枪响的地方追赶过去,这些都被隐蔽在村后一个小山坡后的赵武林和刘万庆看在眼中。
刘万庆瞪大眼珠道:“我地个乖乖隆地咚,这要进去,一条小命就算交代了。”赵武林冲他一歪头道:“额俩摸进去,看能不能弄点吃的。”
两个人小心翼翼地从村子的后面摸了进去。他们先挑鬼子们之前埋伏的房子去找,因为鬼子们进村也是要进行补给的,粮食是必须品,他们待的地方肯定有。果然,在刚才鬼子们埋伏的一间屋子里发现一些蒸好的馒头,还是温热的。两人找了两块老棉布将馒头全都包好背上,转身出了屋子,准备离开,可他们经过一户人家的时候,他们听到屋子里有不同寻常的声音。
他们悄悄地摸到窗户边,小心地探头向里面望去,可这一望,两人目眦欲裂,血灌瞳仁,刘万庆双手将枪把一攥,就要往里面冲,赵武林眼疾手快,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腕,一手挡在了他的嘴边,冲他严厉地使了个眼色。
那屋里的炕上,一个女人上衣被刺刀挑开,一个男人光着身子正趴在她的身上,一只手里握着一把刺刀,嘴里喘着粗气,头盔军装散落的扔在一旁,炕边上还有两个军服敞开的男子在抽着纸烟,淫邪的眼睛盯着炕上,嘴里发出放浪的笑声。女人没有一点动静,也不知是死是活。
赵武林将刘万庆拉到一边,低低地声音在刘万庆的耳边说道:“他们人多,不能硬拼。”刘万庆眼珠通红,却是狠命地一点头:“你说咋办就咋办,但不能饶了这几个狗日的。”“嗯。”赵武林眼中寒光闪过。
两人埋伏在门两边,赵武林捡起一块石头,一抖手,那块石头砸中院墙下的一口破缸,“咣当”一声,屋子里马上有了动静,跑动的声响,只听见门吱的打开,一把刺刀开路,然后半个身子就探了出来,赵武林嘴里“嘿”了一声,那名鬼子扭头看了过去,赵武林双手一递,大砍刀穿膛而过,紧接着他单手抓住鬼子手里的枪,往外一拽,后面的那名鬼子就露在两人的面前。
刘万庆身子往起一立,举刀就向后面的那名鬼子当头剁下,那名鬼子举枪一撩,却是将刀给格开了,刺刀顺势下劈,标准的步兵操典拼刺动作。而这时赵武林的砍刀已经从前面鬼子的身体内抽了出去,反手举火燎天,至下而上,将那名鬼子破膛开肚,肠子滑落一地,人一头栽倒。
两个回合只在刹那之间,赵武林身子不停,人往里冲。炕上的鬼子已然听到门口的动静,翻身而起,见一条人影冲了进来,他将手中刺刀往赵武林猛甩过来,赵武林举刀一撩,刺刀落地,这时那鬼子已经抓起靠在炕边的步枪,手中拉动枪栓,就要射击。赵武林就地一滚,人便来到鬼子身前,人还没起身,挥刀拦腰横砍,力道十足,一刀将人砍倒翻,血雨似箭,喷了他一身,还好枪没响。
刘万庆抢步奔到炕边,伸手一扶那女人,人动也不动,这时他看到女人身下有一滩血,再探她的鼻息,却是已经死了。刘万庆扭头不忍再看,虎目中落下大滴的眼泪。赵武林也起了身,伸手拉过炕上的被子,掩在女人身上。
他们屋前屋后看了一下,果然看到屋后的地窖里,躺着三具尸体,一男一女两个老人和一个三四岁的娃,都是被刺刀刺死的,按尸体僵硬的程度,已是昨天的事了,想必是女人的家人。刘万庆不忍,用袖子蹭掉泪水,将屋里女人的尸体移进地窖,用稻草盖住,拿几块石头抵住地窖口,也算是一家人葬在了一起。
两人从村后溜出来的时候,听见村子前面那些追赶出去的鬼子们叽里呱啦的说着鸟语,正往回返,看架势是没追到人。等到赵武林和刘万庆钻进林子和宋骏会合后,突然村子的方向传来了几声枪响,想来是鬼子们已经发现了同伙的尸体。
三人赶紧钻了林子,不敢停留,往南面急赶,一口气跑了将近三十多里。望望后面,确定没有追兵,这才放慢了脚步。
“狗日的鬼子,那个...那个村里的人可能都被...杀光了...”“不一定,肯定有跑出来的,那些老人女人就难说咧。”赵武林眼前晃过那些血淋淋的场景,刘万庆嘴里恶狠狠地骂道:“日娘的,该y早点进去,或许能把人救下来。”“嗯”赵武林脸色很难看,恨恨地道,“迟早杀光这帮狗日的。”
“那个,赵连副,你这功夫咋那么好?是不是练过?”说起这个,刘万庆目光中透着惊奇,还带着些景仰。
“是,练过几年。”“难怪,你那刀比我快多了,刚才要是你不在,我和宋骏就得白给,命该断送在这了。”“恁别瞎说,不会咧,不是你吸引鬼子一下,额不会那么顺。”“你腰里那撸子也是缴获的吧,真有两下,能不能也教咱几招,到了战场上和鬼子拼刺刀的时候,砍他娘的几个。”“行,么问题。”
其实他们加入西北军的时候,就有武术教官教习刀法,听闻是冯玉祥总司令专门请一些武术高手琢磨出的一套刀法,称作“破锋八刀”,还有刀决,一刀一句:迎面大劈破锋刀,掉手横挥使拦腰,顺风势成扫秋叶,横扫千钧敌难逃;跨步挑撩似雷奔,连环提柳下斜削,左右防护凭快取,移步换型突刺刀。
这套刀法经过多名武术名家和军中教官,结合战场实践,融各家所长,创编出的一套剽悍凌厉的刀法,精炼实用,风格独特,杀得鬼子闻风丧胆。但是像刘万庆宋骏从军不久,练习的还不纯熟,火候未到。
赵武林的“破锋八刀”是他的老班长杨长胜教的,而他自己又是个练家子,这八刀到了他手里就变了,又衍生出了第九刀第十刀,可这变化出来的两招更加霸道凶狠,连长王战堂让人来挑战他,可没有人能挡住赵武林的这套衍生出来的新招术,于是王战堂命令全连学习,因此他们这个连的官兵在与鬼子的战斗中发生肉搏战的时候,都取得了不错的战绩,砍得那些经历过步兵操典严格训练过拼刺刀的日本鬼子丢魂丧胆。
有了干粮,路上要省去很多时间,他们沿着正太线向着阳泉方向,这样不至于迷路,只是不能靠铁路线太近。远远的看着正太线上火车释放的黑烟,黑烟到了那个位置,那里就已经是沦陷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