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19日,徐州第五Z区司令长官行辕,正在紧急召开第五Z区军事会议。面色沉重的李宗仁走到会议桌边,首先提议,全体军官为死难的川军弟兄及王铭章师长默哀三分钟,所有人全体起立,神情肃穆,脱帽低头,会场一片寂静。随后战区参谋长徐祖贻向大家介绍当前第五战区的严峻形势与各地战况:
临沂方面,庞炳勋第3军团与张自忠第59军依然在莒县和汤头与日军第5师团对峙,令其不能南下;滕县失守,敌第10师团正挟势南下,不等东线第5师团和南线第13师团的策应,直扑徐州,一部沿津浦路南下,意图占领韩庄,直袭徐州,一部攻占枣庄,矛头直指台儿庄,意图一举打通津浦线,抢占头功。目前第三集团军孙桐萱部在微山湖一带与敌展开游击战,持续牵制消耗敌人有生力量,粉碎敌人占领鲁西的作战目的;淮河方面,第51军于学忠部依然在与敌第13师团隔河对峙,将敌死死地钉在淮河南岸。
台儿庄地处鲁苏交界,山东南大门,徐州的北大门,运河的咽喉,津浦线与台潍公路交汇点,位置至关重要,所以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及第五战区司令长官李宗仁决定,在台儿庄与敌展开殊死决战。
徐祖贻立正站起,大声宣读作战命令:“根据各方情报汇总分析,Z区司令长官部命令,第2集团军孙连仲,率部驻守台儿庄,负责台儿庄正面防务,务必阻击敌于运河以东,坚守三天,绝不让日军越运河一步。”
第二集团军司令孙连仲立正站起,声音粗犷地大声应道:“是!”
“第三军团庞炳勋,第51军张自忠,命你们各率所部于桃园、汤头、马庄、蒋家山沿线布防,严密盯防敌坂垣第5师团,令其不能南下支援敌第10师团作战。”“是,”“是。”
“第三集团军第12军孙桐萱、第55军曹福林、第56军谷良民,率部驻守曹县、金乡及北黄河沿线,在津浦路切断敌军交通,从侧翼袭击敌人,牵制敌后续部队。”“是,”“是。”
“第20军团汤恩伯,命令你率部相机让开津浦路正面之敌,转移至抱犊崮山区,待敌进抵台儿庄后,迂回至敌背后潜伏,断敌后路,完成对敌的合围,克竟全功。”
“是。”汤恩伯所率的第20军团是国民政府嫡系精锐部队,装备之精良是其余杂牌军根本比不了的,所以将最后的攻击任务交给他,是第五Z区司令部经过深思熟虑的。
“第60军做为总预备队,第41军孙震部及其余各部,沿运河及津浦路布防,阻敌于运河以东及铁路沿线,待第20军团断敌后路之后,即对敌发起总攻,合力将敌聚歼于临枣支路与韩庄运河之间。”“是…”
最后,Z区司令长官李宗仁表情肃然语气郑重地告诫所有参战部队JS主官,要奋勇作战,有进无退,不要重蹈韩复榘的覆辙,任何避战怯战逃跑的行为,都将依据《国军抗战连坐法》受到严惩,重则军法从事。即:班长同全班退则杀班长,班长不退而全班退至班长阵亡,则杀全班兵卒;由此类推,军长不退而全军官兵齐退以致军长阵亡则杀军长之所属师长。
“之钟兄,热血未干,英魂未远,且驻足拭目,待弟为你等报仇雪恨。”接到王铭章战死的消息,黄樵松端坐车厢的窗边,看着窗外飞速倒逝的苍山雪原,一滴虎泪顺腮而下,思绪高飞,竟未知觉。
自九.一八事变以来,国土沦丧,东北联军抗战、察哈尔同盟军抗战、七七事变、涿保会战、太原会战,淞沪会战,南京沦陷,中华国都南京遭遇屠城,百姓死难无计,数十万将士捐躯,堂堂华夏面临亡国之危,这些奇耻大辱、累累血债、新仇旧恨,都需要热血儿郎们用鲜血来洗刷,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27师参谋长王伯骧推开车厢门走了进来,看见黄樵松面前放着的战报,又见他思绪起伏的神态,便明白他此刻的心情,低低地声音道:“王师长忠勇报国,为国捐躯,死得其所,乃我辈之楷模,大战在即,师长不可太忧伤,以至伤了身体,你还要带领咱们全师弟兄们上阵杀敌,为川军兄弟和那些死难的烈士们报仇雪恨呐。”
黄樵松没有回头,口中低低地声音吟诵着:“昨夜梦中炮声隆,朝来满院榴花红,英雄效命咫尺外,榴花原是血染成。”
王伯骧看着他那并不高大的身躯周围,弥漫着一股浓浓的杀气,内心积蓄着对敌寇的怒火,同时也是对为国捐躯的阵亡将士深切的哀悼。他暗自将诗默诵两遍,熟记于心。
“我们什么时间能到?”“大概还要半个小时。”
黄樵松抬腕看了下手表,眼中透着焦急的神情。军情似火,他恨不能立刻置身战场,面对敌寇,以血国耻,为死难将士们报仇。
军列到徐州车站,部队按建制下车,各连营长们喊着口号,士兵们报数整队集合,等待军事主官带他们去即将驻守的阵地。黄樵松走出车厢,王伯骧紧随其后,站在道旁。整个徐州车站已成了士兵的海洋,一辆辆军列拉着汽笛驶进车站,站台上拉着许多横幅,上面写着大幅的欢迎标语,到处都是头戴各式钢盔,身穿军服,背着行装的队伍,口令口号声不绝于耳。
看着一队队精神抖擞的将士从自己面前走过,向自己敬礼,他举手回礼,放下,再回礼,胸中突感烦躁,想着这些生龙活虎的汉子在即将打响的战斗中有许多人会伤残、会失踪、会死去,很多人甚至连名字都不会留下,只会用热血去染红这片祖辈们生活的土地,被称之为祖国和家园的地方,心中感觉痛惜和不安,他无法记住眼前的每一张面孔,只能乘着这片刻的时机,多看他们几眼,在心底多留住一点他们刚强不屈的身影。
王伯骧突然在他耳边提醒道:“师长,你看,池师长…”顺着他的手势望去,几名军官簇拥着一位将官向这边走来,正是31师师长池峰城,副师长康法如,参谋长屈伸,他们比27师早一脚到达徐州,部队正在集结。
“道立兄,”“镇峨兄,”(池峰城字镇峨)两人相互举手致礼,然后侧肩而立,看着两下正在集合的部队,俱是眉头紧皱,目露忧色。
“滕县失守了。”“昨天就知道了。”池峰城面色沉痛,“之钟兄的血不会白流,川军兄弟们的血不会白流…”“军委会将我们第二集团军调到第五战区,必定是看中了咱们西北军善守的特点,滕县失守,现在台儿庄能不能守住,就成为战局之关键,我预测,李长官孙长官会让你们31师去守备台儿庄,我们27师和30师在侧翼掩护协防,独立44旅沿运河机动。”“和我预想的差不多,但是不管是咱们谁去,都是西北军的光荣,也是我辈身为军人的荣耀,此去必将竭尽全力,当以之钟兄为榜样,奋勇杀敌,虽死无憾。”“国难当头,我等当并肩以对敌寇,一雪国耻。”
大战前言死,本就是军人的大忌,然而两人俱是忠勇之士,性格刚毅,壮怀激烈,睥睨生死,谈笑自若,竟丝毫不以为意。
说话间,一队士兵从列车上下来,却是吸引了大家的目光,因为他们手里拿的,背上被的,都是各式各样的乐器,有锣鼓、笛子、唢呐、胡琴、长号等等,品种齐全。池峰城哈哈笑道:“哟,道立兄还是那么别出心裁,军乐队到哪都带上。呵呵呵。”黄樵松倒是不以为意地道:“能鼓舞士气,提振军心,作用大着呢。”池城峰心中不以为意。
在车站的东头,王战堂和赵武林率领弟兄们列好队,正在等待上峰指令,突然一支队伍从面前走过,有人大喊:“赵武林,赵连副。”赵武林扭头看去,队伍中有两人正向自己招手,一看认得,正是宋骏和刘万庆,他回身和王战堂打了个招呼,然后迎了上去,那边两人也跑出队伍,三人兴奋地围在一起,拍着彼此的肩膀,赵武林道:“老宋,老刘,又见面咧,你们挺好啊。”“赵连副,咱们两个师这是要并肩上战场呢,听说就是驻守这个镇子,这屁大点地方,要咱们三个师一个旅来守,有那必要吗!转个屁股,咱们指不定都能在战场上碰到。”“咱们三师一旅齐集到一块,握成一个拳头,那是要和小鬼子大干一场,让小鬼子知道咱们中国人的厉害。”“好,让咱们的大刀多喝点鬼子们的血。”
王战堂在后面喊了一声,部队即将向台儿庄开拔,三人互道珍重,赵武林回到队伍之中,心中竟然有些怅然,挥手间不知是否能再见,或许转身就是永别。身后,军列的汽笛声撕裂思绪,便不再去想,返身归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