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经过裕雄大厦的时候,顾歆怡不由得长长舒了一口气,紧扣着方向盘的手终于松弛下来,能够很随意地打开CD来听。
她很庆幸自己终究没有贸贸然前来找何政鸣对质。她亦很庆幸,自己没有因为纪晓阳的绝情和无耻而做出令自己后悔终身的事情来。
纪晓阳对她说出那样一番残忍的话之后,她几乎顷刻间承受万箭穿心之痛。肚子里的孩子仿佛与她心灵感应,在肚子里纠成一团,迫得她将身体紧缩成球状、将自己的手臂咬得伤痕累累,才能有片刻的缓解。她恨纪晓阳,但是可悲的,她实在爱他太深——不,应该这么说,她不可能容许背叛。她一直以为她对纪晓阳的爱已经到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地步,然而那天一整夜泪干心碎之后,她恍然大悟。她爱上纪晓阳,固然是铁一般的事实,她也无可否认。但是最初引导她接受纪晓阳的却是顾歆舒。当初她找纪晓阳保护姐姐,并料不到会带给姐姐那样强烈的幸福。她记得,姐姐是很少笑的。即便对着她始终和声细语,温柔贴心,但是她从不曾有过轻松坦然的笑容。她找过纪晓阳之后不久,姐姐阴郁的脸便逐渐变的阳光起来,饱满白皙的脸颊也渐渐红润起来,不用搽胭脂也楚楚动人。她变得更加坚强,却同时显示出某种女人特有的软弱,那种依赖于男人的软弱。这不是她想要的。她不过是想要姐姐周全,她是绝不能接受姐姐永远在这样的泥淖中永远待下去的。她明白,女人的心不论走多远,终究会死在一个男人身上,永远和那个男人陪葬在一起。但是她发过誓,一定会把姐姐带走,远离这充满肮脏下流的、属于蝼蚁的阴暗世界。她不能允许自己在别人眼中,身边永远陪同着这样堕落卑贱的姐姐。她亦不能忍受,她在学校、街坊四邻处处受人诟病嘲笑,而罪魁祸首顾歆舒却在一边享受着爱情带来的幸福!这不公平!不公平!所以当纪晓阳意外地向她示爱的时候,她几乎很无耻地有一种报复的快感。她当然是看不上纪晓阳那样的只配跟灰尘一起铺地的蝼蚁的,但是她依然觉得开心。因为她明白,她带走这个男人的心,很快便也可以将顾歆舒从这卑微的世界里拉出来。
在国外遇见纪晓阳的时候,她一点都没有感觉到惊讶。为什么要惊讶呢?她知道纪晓阳一定会跟来的,只不过她没有想到竟会那样快。当纪晓阳向她百般示好,将她捧在手心当做女皇一样崇拜宠爱的时候,她感到由衷的快乐。她不遗余力地向纪晓阳发号施令。看着这个男人在自己面前百依百顺,她仿佛能看到顾歆舒悲切阴沉的脸。但是那又怎么样?她不过是替她惩罚一下这个见异思迁的男人罢了。纪晓阳凭借着他钻石王老五的头衔让她在所有人面前出尽了风头,令她将过去的屈辱怨恨悉数吐尽。再也没有人对着她指指点点,再也没有人知道她寒碜窘迫的家世,再也不会因为顾歆舒这三个字让她的世界暗淡无光!如果不是因为后来发生的那件事,她是绝不会真心爱上这个她从心底里蔑视的男人的。
想到这里,顾歆怡不由得叹口气。女人终究是女人,始终是逃不过情字这一关。
事到如今,她忽然全都明白过来。纪晓阳的绝情和残忍令她如遭灭顶之灾,仿若经历了这世上最大的劫难,就像已经死过一回。然而她这样激动、这样不顾一切地想要破坏掉顾歆舒鱼纪晓阳之间一切可能,实际上是因为骨子里流淌了二十七年的高傲。她容不得背叛,更容不得这样的背叛竟然是源于与多年前同样的、只不过是反向了的背叛。这无疑向她宣告,她这样冰清玉洁、杰出耀眼的女子,竟然还不如一个早已经被染黑了身体、再无一处干净美好的陪酒女郎!即使这个女郎是她亲生的姐姐,她也不能接受!
纪晓阳拿她当做捏在手心里、毫无还手之力的小玩意儿,她偏要叫他知道,他是大错特错了!
她原本打算先找到何政鸣对质。如果是纪晓阳撒谎,倒霉的自然只能是纪晓阳。如果事实如此,那么她希望这个男人能够将纪晓阳打回原形、永世不得翻身。她只要这个男人对付纪晓阳,因为她明白,自己的真实身份对顾歆舒来说,就是一个灭顶的打击。她能想象得到顾歆舒得知真相后面对她的心情。她会在她的脸上渐渐找到妹妹与这个男人相似的地方,而每一处相似,都会一遍一遍地提醒她曾经在她身上发生的一切!她需要一遍一遍提醒自己,这么多年来用尽心力爱护的妹妹,竟然是她恨之入骨的敌人的亲骨肉。她不想姐姐知道这一切,因为她爱她。有多恨,就有多爱。所以她要她离开,她要在纪晓阳把她逼疯之前把姐姐赶走,好让她避开所有的真相。
只要她离开,一切都会好起来。
顾歆舒将最后一件东西塞进旅行包,却没有带上它们,打开门独自一人进了电梯。
高处不胜寒。站在楼层最高处的平台上,顾歆舒禁不住打了好几个寒战,仿佛为这句话找到了最好的诠释。她缓缓走到护栏边,深深地俯瞰整个珉茳市。清晨刚刚来临,朝阳的胭脂还没有晕开,浅浅地悬在天空的一角。有白色的轻雾静静笼罩在珉茳上空,带着仙境一般的静谧,在和风下如仙子的纱裙,泛起轻微的弧度。街道上依然有大片的苍翠,那是冬青和松柏,还有大片的香樟。冬天的寒冷似乎并没有折损这座城市半点生气。梧桐光秃秃的枝桠在静默中倒显得有种可爱的庄重。远处的泯海是早起的太阳的梳妆镜,倒映着太阳红润的脸色。偶尔有鸟如句点从天边蹦过、弹过或是掠过。街道上没有什么行人,只有些许的车辆,如五颜六色的甲壳虫轻移而过。
顾歆舒饱含深情地望着这一片富饶而现代化的热土,这片孕育了自己又吞噬了自己的土地,她的家乡。仿佛从来没有这般仔细地看过珉茳,她甚至想连一片树叶上的叶脉都不放过。她所有的血脉亲情,将在今天,永远掩埋在这里。
当她一步一步,异常缓慢而沉重地回到屋子里的时候,手机响起来。她看了一眼屏幕,抓着手机的手便是一颤,心底有一星火苗穿过层层死灰微微燃烧起来。
“……喂?”她张开嘴巴,却不得不忍了忍眼泪,才发出声音来。
“顾歆舒,顾歆怡的最终药剂成果已经研制出来了。我给你十分钟时间,到方瑞来取。过时不候。”闫涛蔚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意思不愉快和冷漠,当然也听不出一丝关心和亲热。这样的语气顾歆舒很熟悉。在他们初次相见的时候,她从未想过这声音的主人会跟她有任何后续发展。
“你……”顾歆舒心里顿时凉下来,硬逼着自己,一丝悲伤也不要显露出来。
“我从来都是讲信用的人,这是我们之间的交易,不是么?”闫涛蔚不冷不热地笑了笑,“你最好抓紧时间,还有八分钟。”
事关妹妹的生命,顾歆舒自然不敢怠慢,一时也顾不得自己,拖了行李箱便冲下楼去。
小陈将顾歆舒安排在最普通的会客室。没有人倒水,没有人问候一声,甚至领她进门的小陈连正眼都没看她一眼。格子间的员工由好奇到幸灾乐祸再到冷漠地将她打量了一番,便对她再也提不起任何兴趣。顾歆舒并不在乎,虽然这样强烈的反差还是带给她一丝窘然。但很快,她便若无其事地背靠着沙发,静静坐着等候闫涛蔚。她向来明白自己应该于何时何地做何事。顾歆舒不再是以前的顾歆舒,但顾歆舒毕竟还是顾歆舒。
顾歆舒在会宾室等了很久,门口才传来脚步声。
她感觉来者将手搭在门把上,一瞬间竟忽然乱了阵脚。她来得急,并没有做好面对闫涛蔚的准备。即便她在怎么清楚而果断地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她还是紧张得双手发抖,原先一直有意无意扫向门口的眼睛不受控制地紧紧贴在面前的地面上。
来人进门后,并没有说话。顾歆舒等了一会儿,耳边响起行李箱摩擦地面的声音。她下意识地转过头来,一眼便看到一只锃亮的皮鞋戏谑地踢着她的行李箱。她才意识到,这季只大小箱子放的不是地方,挡住门后面的一块空地了。她连忙起身去整理,仍然没有抬头看一眼。
“怎么,竟然到了背井离乡的地步了?”闫涛蔚不冷不热、彬彬有礼又饱含讥诮的声音令顾歆舒心口猛地被谁拽了一把。
“旅行而已。”她把最后一只箱子放好,缓缓抬头,静静望进闫涛蔚眼睛里去,“好久不见。”是,好久不见,他竟然如此容光焕发,不仅新换了发型,连衣着都开始点缀明快而不失潇洒沉稳的色彩。他一双睿目依旧轮廓飞扬,眼睛里又多了更真诚的虚假、更仁慈的冷酷。他似乎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嘴角时刻勾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目空一切的笑容。她终究不过是他众多女人中的一个。也许他的确对她动了真情,只不过这样的真情实在经不起时间的考验。
于是她几乎立刻绝望了。本来也没有什么好希望的,他们之间早就已经结束了不是么?方才,方才她居然还天真地想要……
“也没多久。怎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闫涛蔚仿若初识之时一般戏谑地看着她,眼睛里闪烁着令人捉摸不定的碎光。
顾歆舒扫了扫墙上的钟,淡淡道:“把药给我吧,我赶时间。”
闫涛蔚却不着急,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她一番,依旧似笑非笑:“顾歆舒,眼光好像大不如前了么!看你这副模样,简直叫我认不出来了。你是碰上吝啬的主儿了,还是只抢到一堆廉价货?”
顾歆舒心里一抽,嘴唇也随着震动。她张开嘴,却是笑出声来:“不过是喜欢标榜两袖清风的心理侏儒。请把药给我吧。”
闫涛蔚却下定了决心不让她好过似的,伸手从保险柜里取出药盒子,却不给她,拿在手里把玩了片刻,才说:“这侏儒行不行?那玩意儿还顶用么?面对着你这么个赵合德,可别一个回合就输了身家性命,到方便了你。”他别有深意地看了看墙角那排行李箱。
“不劳闫董费心。请您把药给我。”顾歆舒面静如水,微微触动的眉头还是暴露了她内心的忿恨。
闫涛蔚笑了笑,存心拉长了音调:“虽然是说好的交易,但是你并没有做到让我满意。”
“你想怎么样?”顾歆舒冷冷地瞪着他。
“说真的,我还真想你了。不要误会,可不是我的心。”闫涛蔚绕过办公桌向前走了一步。
顾歆舒眼中闪过一丝羞辱,声音忍不住颤抖:“闫涛蔚,我不是只能求你的!”
闫涛蔚成功地阻止她试图拎起箱子走人的举动:“何政鸣的国外研究基地不幸被恐怖主义分子错投的炸弹摧毁。”
顾歆舒如遭电击,瞬间僵在原地。
“何苦装清高?这对你来说明明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而且,是一件熟能生巧的事情。”闫涛蔚从她背后走过来,双手拢上她的肩膀,然后滑至她的前胸,一粒一粒,不疾不徐地揭开她上衣的扣子。
顾歆舒立刻挣开他的手,却不知道接下来又能做什么。她需要他手上的东西,而且,那已经是这世界上唯一的一份希望。
闫涛蔚惋惜地叹息,再度拥住她,让她正面自己,很快将她的外衣褪去。
顾歆舒冷冷地看着他,仿若任人摆布的木偶,面色木然。
“NO NO NO,我不需要一具死尸。顾小姐,听闻你一笑倾城呵,嗯?”闫涛蔚伸手在她雪白的颈子上摩挲,忽然反手用力捏住她的下颚,似笑非笑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阴沉,“给我笑!”
顾歆舒痛得流下眼泪,目光却仍是冷的。她看着他,眼神里充满鄙夷。
“笑!”闫涛蔚嘴边最后一丝笑容消失了,几乎将她的下颚拧下来。
顾歆舒在极度的疼痛中挤出一丝笑容来,他却并不满意。他松开她的下颚,用腿将她压到沙发上,不再管她还未褪尽的上衣,双手直接将她牛仔裤和内裤一起粗鲁地扯下来。顾歆舒后背重重撞上沙发靠背,剧烈的疼痛令她本能地开始反抗。闫涛蔚腾出一只手抓住她的双手压过她的头顶,另一只手将她蜷缩的身体打开,顾歆舒还来不及反抗,他已经狠狠地撞进城门来,并且不断重兵出击。生硬而粗暴的冲撞令顾歆舒立刻痛得脸色惨白,额头上有冷汗更迭,嘴唇都没了血色。
没有爱抚,没有亲吻,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只有不停地冲撞。一波强过一波的进攻在她身体里掀起撕心裂肺的疼痛。眼泪从眼眶里冲出来,打湿了散开的秀发。她费力地抬头,寻到他的手臂,奋力咬下去,那样竭尽全力。血丝从嘴边缓缓渗出来,沿着手臂分成几路支流。闫涛蔚并不在乎,仿佛失去生命的机器人,只记得不断重复中枢系统下达的指令,进入,再进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