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早晨,一旦动起来,隐竺就觉得自己好像是一部机器,连动的运转着,再难停下来。即便如此,很适应的节奏又不会让她觉得疲累,加上一些舒心的事情点缀润滑,她这部机器,就会很保质保量的完成指令了。
中午,陪萧离出席一个商务餐会,会后,萧离突然跟她说:“下午放你假,你好好休息。”
隐竺有点惊讶的抬头,萧离是很有风度没错,但是他从来不会做这种很着痕迹的笼络人心的事情,这样的示好,实在是有点过于给她这个小秘书面子了。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是客气的推托一下,或者是欣然接受呢?
萧离没给她太多时间胡思乱想,“这个月你加班很多,现在快月底了,你不休假也会作废。”
这是公司的规定,也是福利之一。公司实行弹性加班休假制度,加班除了给按照国家要求支付加班费之外,加班的时间,可以累积为休假,但有效期仅限于本月。比如前一晚你加班四个小时,那么,这个月之后的某一天,你觉得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就可以请四个小时的假,只需要跟上司打个招呼即可,自由度很高。
隐竺以前会有计划的攒这类休假,和周末连在一起,就可以去吴夜来的驻地看他。攒是攒了很多,可这两年来,也就成行了两次,他那边太忙,赶一个两个人都有空的时间不容易。真的去了,部队还要给她专门安排住处,他不可能放下工作只陪她,更多的时候,她的假期就是一个人在房间里面度过的。他们的机场属于战略要地,是不允许参观的。太多的现实问题,阻挡在她面前,她也无能为力。时间长了,由不得她不气馁,休假看起来没那么诱人了,没有私人空间的她,不让她上班,她都不知道在家里可以做些什么。
“回去好好休息。”萧离说完,径自开车走了。
事实上,他知道自己今天有些多事,这不是他一贯的行事风格。对于冯隐竺,他有个基本的判断就是值得信任。能力姑且不说,她是少数会让他觉得稳妥的女性。共事两年的时间,他发觉,冯隐竺虽然不是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的类型,但是她能很快进入工作状态,为人低调,没有什么是非,这些都是难能可贵的优点。所以,这次调任,上面知会他可以带一两个人,他首先想到的是她。尽管与冯隐竺没有多少私交,但是工作中培养出来的默契,已经足够配合他在新岗位上施展拳脚。
今天的提议其实也并非偶然。冯隐竺工作两年来,休假屈指可数。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固然好,可太勤力的人就会给周围的人带来无形的压力。周瑶红就曾经半真半假的抱怨过,觉得冯隐竺工作起来好像不知疲倦,只加班不休假,弄得大家都不好意思让她加班了。秘书室的其他几个人,要么有家有小,要么忙着谈恋爱,冯隐竺这种罗敷有夫而又相隔两地的倒成了加班的最适当人选。如果她加班后正常找机会休假,其他人就会心安理得了,可冯隐竺偏偏总是忘记休假,倒弄得别人不舒服了。
制度就是制度,萧离希望冯隐竺能明白这一点,并且尊重既定制度。他心中的理想员工,并不是全身心奉献给公司,奉献给工作的人,而是能劳逸结合,张弛有度的。如果让他来挑剔冯隐竺还有什么不足,那就是她把她自己绷得太紧,看似很随和的一个人,却是每天在按部就班、一丝不苟的循规蹈矩。既然决定了想带她过去,萧离并不希望别人以为冯隐竺是靠过度的工作来达到表现的目的。
萧离此时并没有意识到,他关于冯隐竺的希望,是多了一点。
凭空多了一个下午的时间,隐竺一时间不知道该去哪里,做些什么。以家里现在的状况,她是应该马上振作精神到医院帮忙的,可是偏偏两只脚特别的沉,动也动不了。那么多的事情都是该做的,可什么是她想做的呢?她甚至都不敢去想这个问题,毫无意义的、没指望的空想与少女时期的梦幻不同,后者可以看作是生活的花边,浪漫而美好;前者却是箍住腰身的不合体的裙装,让人透不过气之余,还会反衬出自己的丑态。
隐竺知道自己需要减压,需要好好的放松一下。可是真的认真去想该怎么放松,她反而有点不知何去何从了。回家看看父母?这个念头其实已经很久了,但是她总是不敢回去。妈妈去年退休了,这个时间应该在家里。
隐竺的父亲是公务员,母亲在保险公司工作,两个人是大学同学。隐竺结婚的时候,他们极力反对。并不是有什么门当户对的偏见,可把女儿嫁给一个常年不在家的人,而这个家的负担又是那么重,但凡是父母,都不会无动于衷吧。但到临结婚之前,见实在拗不过女儿,他们还是把她叫过去,给她一个存折,嘱咐她买个房子搬出来单住,他们终究还是狠不下心看她一个人担负一大家子。
隐竺至今都记得妈妈拉住她的手说:“小竺,你怎么都要嫁,我和你爸拦不住你。我们或者考虑得太多,但我们为了谁?我们是为了你。我们希望你们结婚后单过,毕竟他经常不在家,你一个人住在婆家,也不方便。”妈妈说到这里的时候,声音甚至是有点哽咽的。
隐竺又何尝不知道自己不孝,她是家里的独女,爸爸妈妈经常说,等她结婚,给她在家附近买个房子,让她可以天天回家吃饭,还可以帮她带孩子。她的父母是那种特传统,也特含辛茹苦的父母。虽然她自觉从小到大很少给他们机会操心,他们在她读书的时候,依然会每天比她早起很多,做好饭送她上学,晚上放学会接她回家。不论她的表现怎么样,他们都是数年如一日的关心她,支持她。
隐竺是很乖的。她在学校怎么玩,和同学怎么交往也好,但是只要回家,她就很少出门了,都是在家里陪陪爸爸妈妈。大学的假期,有数的几次出门,也都是为了吴夜来。她的叛逆,也只为了他。
终究是辜负的父母的一番好意。她当时虽然接过来存折,可根本没跟吴夜来提过这件事情。她怎么会不明白两个人过自己的小日子舒服,吴夜来不在家的时候,她更大可以回家住,既顺了父母的意,又全了自己想嫁他的心。可是,他家里当时的情况,让她实在难以启齿。隐竺也隐隐明白,家里的需要或者是吴夜来娶她的真正动因。但那个时候,陷在爱情中的她,只看得到他,以后可以名正言顺的站在他身边,就是她那时对婚姻的全部期待。
结婚以后,非但没按父母的意思搬出来住,更是连家都难得回去一趟。自己回去吧,怕他们担心,也不想听妈妈转弯抹角的探听吴夜来什么时候转业的事情,因为她没有答案。同吴夜来一起回去,更是罕见。即便是回去,也就是略坐坐或者吃个饭就走,她的房间,从结婚以后,就空置至今。在车站上徘徊了好久,她还是坐上回婆婆家的车。能休息的时候,她还是想一个人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