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上,气氛轻松了不少,林落蕊憋着憋着又憋不住了。
她悄悄挑开马车窗帘,探出头去冲外边骑在马上的乐逍遥道:“逍遥哥哥,落蕊刚才仔细品了品,逍遥哥哥这名字还挺别致啊。”
于是,落蕊姑娘成功地看到了乐大公子似哭还笑,似喜还悲,悲愤莫名直至气极败坏的脸色变幻。
柳静云也是被这只勇敢无畏,猛戳老虎屁股的姑娘逗乐了。这丫头能不能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这又得自己来给她解围了。
“落蕊,逍遥是大明府首富乐大善人家的大公子。乐家家财万贯,商铺开遍大盛朝,家里的银子够他们家几辈子都花不完。”
“乐大善人就想让他吃吃喝喝,玩玩乐乐,逍逍遥遥过一生就好,所以给他起名叫‘乐逍遥’。”
“可你逍遥哥哥偏生从小就以‘齐家治国平天下’为己任,非得走上这条与他父亲的意愿背道而驰的最艰难的科举路。”
“逍遥哥哥很有志气嘛,好男儿就应该志在四方,怎么能只满足于吃喝玩乐呢?”
林落蕊蹭蹭鼻头,表示不解。
她更不解的是,商人在封建社会地位低下,“士农工商”,商人派在最末。哪个商贾之家不希望自家出一个混官场的子孙,可是乐大善人为什么要反其道而行之呢?
看吧,自家老爹的思想觉悟连落蕊一个小姑娘都比不上。
乐逍遥定定地看着林落蕊,感觉被顽固的老爹压迫的愁云惨雾瞬间消退了不少。落蕊就是他孤独行走在暗夜里突然出现的一道光,照亮了他惨淡艰难的前半生。
“很多人都跟你一样想,可是乐大善人固执的很,死活不让他读书考科举。”
柳静云意味深长地笑,接着说:“乐大善人不仅不给他出上学的费用,还断了他的月钱,逼得他只好去女院授课。因为这张脸太招人稀罕,只敢去教最少人报名的骑射课。”
柳静云瞅着乐逍遥越来越黑的脸色,笑得更肆无忌惮了。
“去年一个女生只顾着看他,一头从马上栽下来摔伤了腿,那家人愣是赖上他。逍遥变卖了从小到大所有值钱的物件,差点就要去当裤子了,才把人打发了。”
“你别看他现在穿得人模狗样的,其实身上比他的小厮还干净,浑身上下掏不出一文铜钱。”
乐逍遥不想在落蕊面前呆下去了,他涨红着脸,狠狠地抽了马儿一鞭子。马儿吃痛,驮着乐逍遥狼狈逃窜了。
原来不是这名字有多别致,而是这名字背后发生的一系列糗事太尴尬;原来长得好看竟然也是一种甜蜜的负担,搞不好会给自己带来倾家荡产的灾难。
林落蕊扒在车窗上,望着乐逍遥落荒而逃的背影,使劲捂着嘴,但那叽叽咕咕的笑声还是透过指缝漏了出去。
看来这骑射课很危险,乐逍遥就是个绝美的危险源啊,总是对着他那张脸,确实太容易犯花痴。
落蕊笑靥如花,心里却是另一番思量。
乐家,商贾之家。乐逍遥就算不好经商,耳濡目染间对此道也会有些了解,这样的人她该好好结交才是。
“钟嬷嬷,听宋嬷嬷说你擅厨艺,还懂些药理?”
梅园,落蕊自己的院子里。她端坐在榻上,打量着面前的厨娘。
母亲的身体需要调养,她想在听雪阁设个小厨房。因此特意托宋嬷嬷替她寻一个忠厚可靠、懂点药理又擅做药膳的厨娘。
她始终记得要报答宋嬷嬷在她娘俩落魄时对母亲的照拂,所以把建荷塘的差事给了宋嬷嬷的男人。又在其预算金额上手一松,多划了二十两银子。
宋嬷嬷感恩戴德,为她办事更尽心尽力。她要的厨娘,很快便送来了。
钟嬷嬷,四十来岁,一身蓝灰色衣裙,外套一件酱紫色镶黑边的比甲。身材精壮,国字脸形,大眼睛,厚嘴唇,看起来倒是个忠厚老实的妇人。
国字脸,总给人一种憨厚可靠的感觉。诚然,国字脸的人确实有很多都是憨厚可靠的,乡下老宅的大堂哥就是其中一个,可是……
林落蕊轻捻着手里细瓷茶碗的杯盖,眼眸透过面前的嬷嬷投向了远处。心思飘飘悠悠不知道荡到了哪里,那里有她潜藏了十多年的记忆,每每忆起便让她痛不欲生,撕心裂肺。
“回二姑娘的话,老奴对药理只有点粗浅的了解,不知能不能合姑娘心意?”钟嬷嬷谨慎地回答。
沉稳,诚实,不夸大其词。林落蕊缓缓地收回视线,心里默默地给钟嬷嬷下了一个评判。
有些人有些事,她这一生都不愿再忆起。可偏偏会在某一个瞬间,某一个节点,突然间不经意地跳到她眼前,让她不得逃避,无从躲藏。
这一次,但愿她没有眼瞎到再看走眼。
“嬷嬷不必担心,也不需要你有多么高深的药理学问,只要能知道哪些东西不能乱吃就好了。等听雪阁小厨房建好,你便先试试吧。若做得好,必然有你的好处。”
“是,老奴一定尽心尽力伺候好主子。”
钟嬷嬷欢喜不迭,这个活有多少人想做,却单单挑中了她。
能做主母小厨房的厨娘,每月月钱多了一两。她又可以给女儿多做几件新衣裙,给儿子多买几支新毛笔了。
“青梅,你去找静云哥哥,让他帮我细细查一下这个钟嬷嬷。”
钟嬷嬷离开后,落蕊低声吩咐青梅。
“姑娘,您是信不过宋嬷嬷吗?还是信不过钟嬷嬷?”青梅低声问。
“不是我信不过她们,人常说‘知人知面不知心,画人画皮难画骨’。我们不能轻易相信任何人,即便那些人看着憨厚老实。”
林落蕊殷殷叮嘱:“小厨房做的是母亲入口的食物,小心些总没坏处。这府里,我就只有你们几个可以信任,其他人总是要防着些的。你们几个也要多留心,别什么人都相信。”
青梅是方氏陪嫁嬷嬷王嬷嬷的女儿,比落蕊大两岁。但主子就是主子,落蕊一席话让青梅如遭醍醐灌顶。
给主母做膳食确实需要找个知根知底的妥帖人儿,特别是林家后宅这种糟乱情况,更是不能大意。
青梅不再多说,转身便去了柳静云的流云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