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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病房门口，隔了一扇门的距离，里面很安静，安静得不像是有人在里面，我看着走廊尽头淡黄色的灯，亮晶晶的从琉璃灯罩里折射出来，搭在门把上的手已经停了好几秒，实在是想不到要跨进去的理由，耳朵里的每一根神经，都因为从楼下偶尔传来的咳嗽声而紧绷。
“欢兮小姐，你不进去吗？”花子不知什么时候走出来，眼眶周围的红色已经有点褪了。
“嗯，不了……让二少爷好好休息。”我急忙转身退到一边，背贴着冰凉的墙面，“二少爷不知道我来吧？”
“啊 ，我忘了，刚刚急着听医生讲……”花子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没事，二少爷没事了吧？”我问。
“嗯，二少爷本来就低血压，演艺界的工作太辛苦。”
我点点头，“没事我就回去了。”
“怎么就要走了？”烨霖推门出来，“不进去？”
“本来我也是陪花子过来的。”我拍了拍花子的手背，“烨霖，你要不要送我回去？”
烨霖温柔地笑开了，笑容背后却是有些异样的暗淡，我当做没看见似的也对他抿抿嘴。
“求之不得，欢兮小姐。”烨霖夸张地说，眼神不经意地扫过合上的房门，“走吧。”
楼下的大厅空荡荡的，白色的窗帘垂在大片玻璃窗前，好像之前根本没有人待过，我看向刚刚坐过的沙发，还有之前留下的褶皱。
“走了。”烨霖已经走到玄关口，几枚钥匙碰撞出清脆的声音。
我的日子一向都是过得毫无生气，除了去超级市场，就是一直待在家里，花子这几天也不来了，这让我觉得有点无聊，整天都像是抽离精神的躯壳，在紫色的大房间里晃来晃去。
此刻我正在打扫书房，用湿毛巾擦拭着空空的白色书架，这里应该摆满了书籍，可能是一本辞海，可能是一本法语词典，也可能是一本百科全书，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空荡得有些呆滞，接近黄昏的阳光照亮了书房的一角，金黄的光芒像镀了一层蜡，仿佛只要轻轻一点，便会燃烧起来。
窗户被黑色的金属格成方方正正的小块，和客厅里的落地窗是一样的，我以前在欧洲装饰风格的书上看到过，真没想到有一天我会住进这样的房子里。
从这个窗户望出去，隔了很远很远的距离，会出现一排排小区，外墙面颜色已经有点褪去，显得陈旧而灰暗，其中一栋的六楼，亮着淡月牙色的灯光，那便是我和父亲的第二个家。
上初中的时候，我和父亲搬进了那个小区，而我们原本的家，变成了一坍残垣，然后一天天蜕变成豪华的度假村，我曾经去看过一次，真的很漂亮，谁都看不出它的前身是一条一条旧巷子，一户户比肩挨着的老房子。
新家离爸爸教书的中学离得更近了些，这没什么不好，至少父亲就不必每天早上骑很久的车子去上课了，我到现在还记得他在雨里骑车的背影，丰沛的雨水将他包围成光圈。
小时候村口的河岸边是属于每家每户的菜田，当然，现在是没有了，应该变成了硬硬的草坪，然后很多像简家少爷一样的有钱人站在草坪上打高尔夫，动作优雅娴熟，很好看，可我还是更喜欢那片菜田，夏天的雨后，我会到黄瓜架上采一根黄瓜，带着绒绒的小刺，扎在手上一点都不疼，新鲜的蔬果味直扑鼻尖，让我觉得什么都像这沾着雨水的黄瓜，清新润泽，即使全身带着刺，也是无妨的，脆生生得叫人心疼。
我是真的想回去了，这个念头只是在我脑海里冒出了一个芽，便无法阻止地滋长起来，舒展着枝叶。
匆匆收拾了一番行李，无意瞥见放在墙角的咖啡色行李箱，明天就把它丢掉，眼不见为净。
把脸埋在被单里，沁凉的蚕丝被贴着我的脸颊，睡意一点点袭来。
冗长的梦魇久久不散，梦里面不断出现一个人的剪影，有时候是一个侧影，有时候是一双带着薄茧的手掌，有时又是一个深沉的背影，好像压了一座山在上面，看着竟让我心里一阵荒凉，发鬓处凉凉的，伸手一摸都是水。
早上我坐公车去火车站，不是高峰期，回家的车票很容易就买到了，我捏着手里粉红色的纸片，麓市和夕城之间画着一个尖尖的箭头，细细小小的，耳边是熙熙攘攘的人群，我买了一点吃的，塞在包里，坐在候车室看着不断变化的电子版。
突然想起我应该给芝满打个电话，只是，我肯定她不会有什么好的反应。
“回去？你想回去干什么？”芝满的语气是预料之中的惊异。
“以前我每一两个月就会回去看看，已经很久没回去了。而且待在这里没事做啊，方先生一家去度假了，我失业啦！”我耸耸肩，看了一眼电子版上的时间。
是很久了，近七个月，简庄的六个月是逼不得已，而现在终于可以回去了。
“那你怎么现在才跟我说，人都在火车站了。”
“我只是回家一趟，别担心。”我安慰芝满。
“那也不必那么急啊……”芝满肯定是觉得委屈了，我也觉得有点内疚，现在才告诉她。
“对不起，回来给你带麓市的特产，好不好？”我的口气，好像在哄她。
“干嘛要回家……”芝满停顿了一下，“欢兮，你是不是在躲避……”声音戛然而止。
“没有，择日不如撞日嘛……”我的手指在腿上划出一个个圈。“不跟你说了，就要检票了，我到家的再给你打电话，不要担心……”
“那你路上小心，要给我电话。”芝满还是不放心。
“嗯。”
挂上电话以后我在车站的小卖部买了一瓶水，边喝边等了一会，终于坐上了回家的火车。
如果芝满知道我没有打算再回来，会怎么样？
我抿了抿嘴唇，窗外唰唰唰的晃过青青翠翠的田地，车厢里倒也不吵，广播员温柔但做作的女声告知着下一站，手机在这个时候响起来，是苏烨霖。
“烨霖？”
“怎么突然走了？”烨霖的声音还是那么温凉。
“嗯，回家一趟。”
“怎么没跟我们说？”
“你们哪有我这么游手好闲，不用做事啊？”我低头浅笑，“以前我也是一个人回家的，哪有那么娇贵？”
“准备什么时候回来？”
“还没想，想回来了就自然回来。”
我说的是实话，现在我还没有想过何时回来，一切都顺其自然为好。
三个小时的车程，并不久，麓市的天气有点灰蒙，一下车我就闻到了潮湿的味道，这个季节就是这样，什么都是潮潮的，像铺一层了水汽。
我的肩膀酸得吱吱嘎嘎，爬到6楼的时候我已经累得脚都抬不起来了，之前受过的伤，到现在我的身体还是很虚。
很久没有通过风的房子满是霉尘的味道，我把所有的窗户都打开，简单收拾过后就趴在桌子上闭会儿眼睛，做梦，梦得断断续续的，暗红色的眼皮底下都是恍恍惚惚的线条，纠缠不清，我想我是真的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