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光搀扶罗心进入寝室,他凝神犹豫了一会,终于咬牙决定下来。他的手开始去解罗心的衣服,罗心的绸裳被剥落了。他的手在颤抖,他的心在咚咚地跳。
现在夹衣也被剥落了,夏光看见了那件鲜艳惹眼的红肚兜,肌肤如雪曲线玲珑的胴体转眼间便要横陈眼前。他的眼喷出了夜狼一样的光芒,炽烈的欲望在燃烧着他,在逼催着他。可是忽然之间,他感到脖子一阵冰冷,然后这股冰冷的感觉漫延至全身,全身也变得又冰又冷。
罗心还没有醒过来。他确实醉了。
一把出鞘了的利剑架在夏光的脖子边上,一个熟悉的、更冰冷的声音响起:“夏公子,你太卑鄙了!哼哼,要不是我早有警觉,几乎就要给你戴了绿帽子!”夏光脸上煞白又煞红,勉强道:“在下只答应将人送交给你,就会依言依时送去通州码头,阁下未免管得太多了。”
不速之客是一个蒙面人,怒道:“想不到,堂堂的夏少爷,会是这种卑贱无耻的小人!如不是我去而复回,罗姑娘的清白就要被你玷污了!”
蒙面人一脚踹倒夏光,匆匆为罗心盖好上衣,看向罗心的醉脸有些异色,又道:“你在罗姑娘的酒中下了药?”夏光冷然默对。蒙面人气极,又抬脚给了他两下重踢,说:“今天在下不杀你,留着你这条命去跟你爹好好商谈商谈,下月初五举事,数万蒙古志士都在翘首以待,若是我们蒙人失望了,那么你们夏家所有的人将死无葬身之地!”话落,抱起罗心愤愤地离去。夏光踉跄着站起,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嘀咕着道:“大家彼此彼此,你也不见得是好人,这时充什么正人君子?”想到罗心,感到心里一阵急,一阵忧。爱情在此之下显得生涩而无奈。
罗心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她发觉自己处身于一家客栈的上房内,身上盖一床厚厚的被子。一个浓眉大眼的陌生汉子坐在房间那头。罗心的头还很疼,惶然道:“这是哪里,我怎么到了这个地方?”陌生男人头也不抬,淡淡地说:“我救了你回来。夏光那小人太卑鄙,在酒中下了迷药,是以你一无所知。”
罗心听他这么说,心中狐疑,想下床来,掀开被子吓了一跳,急急吼道:“你……你把我怎么样了?”这时她身上的衣着,还是被夏光扯开后再经蒙面人随便拉拢盖上的模样,难怪罗心心慌失措。
陌生男人苦笑道:“姑娘请莫着急,夏光那贼人可恶,想乘人之危侵犯你,手动到一半恰巧被我无意中撞见,便救了你来。我一个大男人总不能为你穿衣整裤吧?”罗心听他这么说,脸上一红,略放了心,再仔细看了自己的衣物,真是被人从外面撕开,里面的亵衣亵裤并未横遭煞手,不由得对他的话有了几分相信,对夏光多了几分怨怒,想道:“怪不得他有意陪我喝酒,原来早就怀有阴谋,他以前真会做作。”
罗心心中大定,待陌生男人借故出房,她才下床整衣洗漱,一切停当,陌生男人才又进来。罗心感激非常,清白得保,实比什么都重要,不禁盈盈下拜,动容地道:“多谢恩人救命之恩。”陌生男人哈哈一笑,抬手扶住了她。
罗心落座,问道:“不知恩人怎么称呼?”陌生男人想了一下,说:“我姓慕,单名一个北字,如不嫌弃,姑娘就叫我慕大哥好了。”
罗心听他的口音,感觉有点耳熟,再一看他的容貌,却又分明没有见过,当下也不以为意,欣然叫他“慕大哥”。慕北似乎相当高兴,问了她的芳名,就随口称为“罗小妹”,自自然然,毫无拘束。
慕北随罗心闲话家常,原来他本是黄海中一座孤独海岛的岛主,一家人世居荒岛与世无争,向来平平安安,不料近年他的母亲得了一种怪病,岛上的灵药无救,不得已,他才离岛进京,希望寻访到灵丹妙药救治母亲。只可惜世途多绊,哪能万分如意?只好尽人事以听天命了。
罗心听了,为他伤感不已。慕北叹息一声,又道:“泱泱中华,难道真不易求取灵药,像那灵芝、人参、何首乌,千年以上便可惊为绝世药材,还听说有一种‘七叶紫仙草’,其效用绝不下于千年人参……”罗心听得心中一动,说道:“是了,我……我爹爹还留有一棵‘七叶紫仙草’,料想这几天便可炼制完成,慕大哥对我恩义有加,不如就拿去应急好了。”
慕北脸色一喜,遂又说道:“只是……这是无价之宝,断断不可!”罗心制止他说下去,黯然道:“目下我爹爹已不在人世,我也用不着那药了,转送慕大哥也是应该的,慕大哥千万不要见外。”慕北只得应了。
可是张秋衡已死,到哪里去找张大娘要“七叶紫仙草”?罗心说明原委,陷入沉思。慕北忽然脸有喜色,仿佛想起什么似的,说:“我记起来了,我曾救过一位自称小月的姑娘,听她无意中谈起,好像认得王府中的一个叫张大娘的人。”罗心喜道:“小月我认得,她现在哪里?”
天将入晚,夜色朦胧中,慕北领罗心来到一家农舍小院门口,主人开了门,肃客入座,殷勤有加。小月从屋里出来,看见罗心,愣了一愣,不敢冒然相认。罗心认出了小月,想起王府变故,一时悲从中来,低低地叫道:“小月!”小月迟肄着,又惊又喜:“你是……小姐?你没有死!”两人回过神来,抱头痛哭。
亲人相见,说起往事不胜唏嘘,小月说,她在泰山“朴风庐”附近为小姐……哦不,该说是为那个替死的女子守坟,不料有一天山上来了一群强盗,她无辜辜地被捉走了,然后幸亏慕北慕大哥出手相救,送来这里生活云云,罗心听了,知道李萧儒曾经冒险为“她”收尸掩埋,虽说那人不是她本人,但一腔情义也可算仁至义尽了。现在李大哥与孙锦云义妹同处,她怎能再有所怨恨?一缕芳心飘飘摇摇,催人泪下。
小月知道张大娘的住处,她受张大娘嘱咐,只告诉罗心一个人,即使连救命恩人慕北,她的口风也保得很紧。罗心得着张大娘的住址,告别小月,说日后再回来接她同住,便连夜赶去。
张大娘移居霞云岭,一座毫不起眼的小茅屋坐落在半山腰。罗心和慕容北到时正巧张大娘刚刚将制好的“七叶紫仙草”收炉,灯光微微之下一见罗心进来,喜得落下老泪,道:“谢天谢地,小姐吉人天相,我知道小姐会没事的。”罗心也是愁肠百结,感慨地说:“张大娘,也难为了你,七叶紫仙草刚刚炼好吗?”张大娘将一个小玉瓶取出,里面装了满满一小瓶稠稠的糊汁,说:“全在里面了,小姐你拿去吧,我算是完成王爷的遗愿了。”说完,心神一泄,整个人像是萎顿了。
罗心眼望张大娘憔悴的容颜,暗想:“张大娘已现出白发,可见这些日子以来她并不好过。”伸手接过玉瓶,无限伤感地说:“张大娘,谢谢您,我代表爹爹谢谢您。”张大娘瞪直了眼眸,上上下下打量了罗心一阵,喃喃地说:“小姐,我该叫您郡主呢,还是小姐?唉,想当年,十八年了,那时候你才刚刚坠地,是大娘我抱你出世的,时间真是快,想不到王爷因你而丧生……难道真应了天起异象的预示?”
罗心道:“张大娘,我不当那什么郡主,我……现在只是一个平民百姓,大娘,张御医他……逝世了。”罗心垂下头,不忍心瞒下去。
“什么?我爹爹死了?这怎么可能?”张大娘惊惶地说道:“是谁害了我爹爹,是谁?”罗心道:“是夏光,夏光跟蒙古人勾结,害了张御医。”张大娘大叫一声,刺激不小,昏了过去。慕北脸色遽变,向罗心道:“罗小妹,我的包裹还在客栈里头,你快去将里面的药瓶取过来,张大娘也许用得着。”罗心六神无主,依言匆忙出门。
慕北的脸色阴沉下来,低声道:“想不到罗心会知道内幕,嘿嘿,现在你这老妇人也知道了,休怪我放不过你。”手起掌落,一掌印向张大娘的心窝处无声无息,方始大声说道:“罗小妹,张大娘不行了,你快回来。”罗心跑出老远,听到声音又急跑回来。
张大娘已断了气,一口气上不来,昏过去之后就与世长辞了。罗心伤心难过,连日来不幸的事渐落在她身上、身边,她感到不胜负荷,号啕大哭不止。慕北好言安慰,两人厚葬了张大娘,正要起身离去,才知四周来了一群不速之客,约莫有二十来个人,分成几伙越围越近。
夜色凄凄,一个老苍头道:“你们快把‘七叶紫仙草’放下了,老夫放你们走。”一个健壮的中年人道:“咱们在霞云岭踞足数十天,为的就是今日,你们倒好,捡现成的便宜来了!”另有几伙人的头领大概是粗人,只顾哇哇地叫骂。
罗心又惊又怕,暗里将存放仙草浓汁的玉瓶贴身藏稳了,说:“七叶紫仙草是什么,我们哪有呀?”那个老苍头嘿嘿冷笑:“小姑娘,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其实炼药的老妇人才来没几天我们就盯梢上了,你千万不要拿自己的如花青春开玩笑!”一个粗野的汉子附和说:“不要废话了,咱们并肩子上,我要这小妞儿回去暖床热身!弟兄们,上了!”
罗心只顾惊得花容失色说不出话来。慕北却神色不动,撮口长啸,忽然不远处飞一般纵来一群黑巾蒙面的大汉,足有三十人之多,二话不说,手中刀剑逢人就砍,招招毙命。慕北拉着早已吓呆的罗心,趁乱逃走。
两人回到客栈,罗心才惊问:“慕大哥,那些人……真狠,是你的手下吗?”慕北含糊地道:“……呃,是的,我们处身孤岛,常要抵御海盗,所以人人舞刀动剑,出于自卫那也无可厚非。”
罗心觉得心中不安,又说不出所以然来,把那个装有“七叶紫仙草”浓汁的玉瓶郑重地交给慕北,各自回房休息。
次日离店,罗心想去接回小月,慕北欣然陪同,两人来到那间农舍小院,农舍主人看了慕北一眼,说小月自罗姑娘走后,打定主意要追随旧主,已经先一步上霞云岭去了。罗心道:“我们从那里回来,并没有见到她呀。”农舍主人道:“可能双方错过了,小月一个大丫头,不会走丢的,你们放心吧。”
罗心转向慕北,道:“慕大哥,咱们去找找小月吧。”慕北犹豫着,说:“昨晚霞云岭围杀已经惊动官府,怕是不便上去。”罗心道:“咱们到附近找找,不上去就行了,也许小月也正在岭下找我们呢,再说了,慕大哥的人生死如何,也该打听一下。”慕北拗不过,说:“其实我的人事后会自行回岛,这不必我操心。但既然你这么说,我们就抄近路赶去瞧瞧。”
近路罗心不识,慕北说要经过一条小河,沿河的对面走,直线到达霞云岭。罗心不疑有它,跟着他走路。不久前面果然有一条小河挡道。前面半里处一艘乌篷船轻轻顺水摆动,船家戴了一顶马连坡大草帽,见有人按近,老远就说:“喂,客官可是要搭船?”慕北扯起大嗓门叫道:“船家,我们要过河去,麻烦你载一程,船资定然不少。”船家大喜,摇橹靠近。罗心跟慕北上了船。
只见这船甚小,有舱篷但不设舱门,舱中置着一炉香,是敬拜河神用的。罗心进到舱中,见那香燃得正旺,香气扑鼻。慕北也呵呵一笑,狠吸了几口,说:“船家,你这香是何处的品种,在下从没闻过,真是妙……”说至此,眼角瞥见罗心神色有异地说道:“咦,我怎么有点昏昏欲睡?”忽然“咚”地一声栽倒舱中。他大叫“不好”,也觉得一阵睡意上涌,随即歪倒下去人事不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