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终前,公司的各种审核和总结报告都摆上了台面,于是每个人都忙得昏天昏地。
嘉心病好之后就上班了,她和秦文景的关系虽然未曾公开,但又因为没有刻意隐瞒,所以许多人已经是心知肚明。
秦文景倒全然不介意公司员工的私下议论和目光,他说:我们两个又不是明星,他们也不是什么狗仔队,知道又有什么关系?何况现在不知道,以后总也会知道,我倒是希望越多人知道越好,不然到时你又来个临阵脱逃,我可没那么多闲心闲力去找你了。
嘉心听了理亏,可也没法子反驳,只好任着他在公司里“为所欲为”,什么时候空闲了,一个内线拨下来,她就得放下手头的事直奔二十六层,在舒洋不动声色的平静表情下聊个小天,吃个小点心,或是接个小吻……宋意有时候莽撞了一点,猝不及防就会红脸或是低呼一声,后来被舒洋关进秘书室一通“教育”之后,也终于懂得了熟视无睹兼镇定自若。
也幸好公司里的人都忙,忙着为年终的大红包尽心竭力,忙得有满肚子的怀疑和郁闷却是没有一点闲暇去研究和释放。
可就在这么忙碌紧要的关头,顾倾城却提出了辞职。
营销部的金经理照例挽留了一番,不过顾倾城去意已决,于是辞职申请很快送上了二十六楼,秦文景看了一下,就在上面签字盖章,批准了她的离开。
嘉心经过副经理办公室的时候,看到半掩的门内,顾倾城一个人在整理东西,落日微黄的光自她身后的窗口洒落,显得她的身影孤傲却冷清。
嘉心低下眼来,想了一下,还是伸手敲了敲门。
“……进来。”顾倾城显然是想不到这时还会有人来敲她的门,怔了一下,开口应道。
“是我,”嘉心推开门走进,“顾经理,需要……需要我帮忙吗?”她轻声问道。
顾倾城在看到她的时候又怔了一下。
“不用,”她重新低下头来,手脚利落地整理自己的东西,“对了,我已经不是鼎盛的员工了,你不需要再叫我什么经理。”
嘉心无措地笑笑:“……等这一年结束了再走不好吗?现在就走……”她不知道该怎么表述,员工在年终前离开公司,在外人眼里总是有被炒鱿鱼的嫌疑。
“我不是你,我再没有任何留下的理由。”顾倾城快速打断了她的话,装作很忙碌的样子道,“你现在不是应该很忙么?我没空招呼你,也不想招呼你,你自便吧。”
嘉心默默叹了口气,低声说了句“抱歉”,便要转身离开。
“文嘉心。”可顾倾城突然就停了手,出声唤住了她,抬起眼来看她。
“其实我到现在都还不甘心,”她的表情淡漠冷硬,“我不明白我为什么会输给你,我不明白我为什么就是不如你,我不明白他到底是怎么做一个商人的——我和你的价值孰大孰小——他竟然会看不明白,竟然会义无返顾始终如一地选了你?”
嘉心淡淡笑一笑,这个问题,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可现在我有点明白了,”她继续道,“我想他不是真的糊涂,你比我好,我要走,公司没有谁来看我来帮我,只有你进来了。”她的表情,虽然还是淡漠,可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冷硬。
“顾经理……”嘉心恳切道,“你留下来吧,至少也留到年终啊,公司其实很需要你。”
“这你就幼稚了,”顾倾城冷冷一笑,“你以为我真是甘心离开?就算我现在不离开,明年也无法再待下去了,况且,我今天走,明天马上就有人来替我的位子,鼎盛有今天,你以为秦文景对每一个人都会像对你文嘉心一般耐心怜爱?”
嘉心知道她心里还是有不甘,只好轻轻笑一笑:“可是,这个世上总会有一个人,就像文景对我一般地对顾经理你。”
“当然,”顾倾城怔了一下,马上微扬了下巴道,“你文嘉心有的,我顾倾城同样会有……一定会有。”
嘉心离开后,顾倾城才把目光慢慢自门上收回来。
她把手放在桌面一个红色文件夹上,轻轻摩挲着。
她低声道:“文嘉心,你说你记仇,可其实你记的并不是仇,你只不过,是忘不了那段时间而已。我跟你不同,现在开始,我要忘记鼎盛,忘记秦文景,忘记你和他的幸福……总有一天,我会找到一个对我好的人,如秦文景对你一般地对我好……总有一天。”
后来……后来发生了许多的事,不过那些事都不太有考究或是值得记录的意义,惟有一个人的一句话。
徐立山对着话筒惊诧地喊:“什么?你说什么?你说春节前就结婚?!你还真要结婚了你?!我现在可是在希腊!你不会是让我从希腊飞回来吧你?!你小子还有没有良心啦?!”
不过他扔了话筒后,马上就对正兴致勃勃研究希腊之行最开心的游玩计划的助理大吼:“去订机票!回国的机票!越快越好!我得赶回去喝喜酒!”
其实结婚的念头也是突然兴起的。
那天晚上,两个人难得有空暇在街上闲逛。
快要过年了,街上比任何时候都要热闹喜庆,年味儿总是会极其准确而迅速地钻入路人的鼻孔扑入路人的眼帘,喜洋洋的红色铺天盖地。
路过“巴黎春天”婚纱店时,他和她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看着明亮橱窗内美丽的各色婚纱礼服,看着用粉色和白色绸纱布置装点的美丽厅房。
“嘉心,”他忽然道,“其实你还欠我一笔债。”
她正出神地看里面的婚纱,随口应道:“是吗?什么债?”
“什么债倒不重要,不过,”他眼里的亮光闪了闪,“听老人家说,欠债不能欠过年的,不然对不住别人,也不吉利,是不是?”
“好像是吧,”她点点头道,“你说是什么债,能还我就还给你喽。”
“你等一下。”他说完,上前几步进了“巴黎春天”的店堂,在里面不知道跟服务小姐说了些什么,然后就笑着跟进一个房间去,出来的时候,手背在身后,笑吟吟地走到她面前。
她笑:“你做什么呀?搞得这么神秘……”
“我秦文景今天在这里,”他却正色道,“再一次向文嘉心小姐求婚,请你嫁给我。”
她愣了一下,“文景你……”
“怎么?嫌我是在婚纱店门口求的婚?嫌寒碜了?”他眼里的光迅疾冷冽下来,“文嘉心,刚才还说欠债不能欠过年!你欠了我五年多的债你到现在还不准备还?!”
“我不是……”她垂下眼来,无措地交捏着手,“其实……其实我是没想到你会这么早说……”
他微笑起来:“再拖下去,你就要欠我六年的债了,到时还得更不容易,其实我也是替你着想,你想,过年后你就又老了一岁,还债多吃力。”
“哦,说我,你不也一样?”她笑,忽然调皮起来,“对了,你这样求婚,也真是寒碜了点,什么准备都没有就想骗我嫁给你,也太便宜你了吧!”
他好似很苦恼:“你要什么准备?”
她脱口而出:“鲜花总要的吧!”
“哦,那简单,”他挑挑眉,背在身后的手拿了一枝玫瑰出来,“请你嫁给我。”
她恍然大悟:“原来刚才跑进去就是向人家要花呀……不过,只有一枝玫瑰呢……”
“一枝,才代表一心一意,一生一世。”他静静注视她,低声清晰道。
她没有言语,片刻之后,又道:“你说得是好,可只有花也还不够,别人求婚可都是有戒指的,你呢?”
“那么,”他的面色好似暗了一暗,“有戒指,就嫁;没戒指,就不嫁?”
“是,”她微笑道,“而且,这戒指可不许再向谁谁借了。”
他轻轻叹一口气,“看来今天真是……”他左手拿着玫瑰,右手探到西服的上侧内兜,慢慢取出一个小小的东西来。
那是一枚圆环。
一枚莹亮而浑润的圆环。
“五年前,我曾经想过把它和自己的那枚一起扔掉,可终于是留下来了。”
他轻轻抚摩那枚圆环,低声道,“我想,总有一天,嘉心会回来,她会愿意为我戴上它,成为我一生中永远不离不弃的人,让我可以执她之手,与她偕老,白首不相离。”
他掂起那枚圆环,抬眼望着她:“嘉心,你愿意吗?”
她没有说话,只是望着他,然后,慢慢伸出右手到他手边。
她的眼里,静静落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