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片?”
在银星咖啡的卡座内,嘉心接过林南风递过来的相片,疑惑道,“什么相片?”
“上次去谷地,常忆给你拍照了吧,”林南风淡淡笑道,“就是用那个惹祸的相机拍的,后来摔落到谷底,壳子摔坏了,林睿捡了回来,看到里面的储存卡还是好的,就把相片洗了出来。”
她想起来了,那天在谷地,常忆偷拍了她,还说效果很好,她现在看着相片,背景是青黑色的湿润谷地,她穿着白外套站在其中一块深色的岩石上,头微微仰着远望,耳畔的黑发拂动着,仿佛能感受到轻柔宁静的山谷之风。
“这么久了……”她轻轻摩挲相片,笑道,“我都已经不记得了。”
“可有些东西,不是说不记得就不存在了。”林南风端起茶杯浅啜一口,他手中的玻璃杯里是碧绿的龙井,茶叶在澄澈的水中静静浮沉。
她隐约感觉到他话里的某些含义,嘴张了张,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笑笑。
“对了,”她想起礼物,忙从旁边的袋子里取出盒子放到台面上,“南风,送给你的新年礼物。”
他眼睛蓦的一亮,闪烁着惊喜的光芒:“给我的?”
“普通礼物罢了,你不喜欢的话也不要嫌弃啊,”她笑道,“说起来你帮了我许多忙,这份礼物只能聊表心意。”
他放手在盒子竹青色的包装上,微笑道:“其实人人收礼物,真正想收到的不过就是一份心意。有你这份心意,我已经很满足。”
她笑,见他只是端详着盒子包装,又好奇道:“对了,你不拆开看看么?”
他摇摇头,想了一想,又问道:“你们……现在好吗?”
“好,”她静静微笑,“你呢?你现在好不好?”
“说实话,我现在并不好,”他好似忧愁地轻轻蹙眉,“可是我想,过段时间,或者以后,我一定会好起来,到时,就跟你们一样好。”他重新笑起来。
她望着面前这个笑容淡雅却有着无法遮掩的些许无奈的男人,默默在心内叹息一声。
可她也明白她是无需为他叹息的,因为就如他所说,过段时间,或者以后,他一定会好起来,到时,就如她和文景那般好,可以相爱,可以相守。
后来,他和她离开“银星”,在冬日午后的街道上慢慢走。
午后的阳光很好,有一点凉风,她围上围巾,双手插在羊绒大衣温暖的衣兜里。
他侧过脸来看了她一眼,淡淡笑道:“真好。”
“什么?”她不明所以地抬眼看他。
他微微笑着:“我在想,也许不久的以后,我可以和一个相互心仪的女子一同走在这样的街道上,然后,我看着她温暖的样子,我也会觉得很温暖……”
“南风……”她有些动容,轻声道,“你这么好,一定会有的。”
他扬扬眉,“那是自然,天涯何处无芳草,这个道理我最懂了,而且……”他略略顿了一下,笑道,“……其实很早的时候,我就知道在你和他之间,我只能是朋友。”
“很早?”她笑,“那是什么时候?”
“在林睿的私人派对上,你看他的目光,”他淡声道,“还有私人侦探告诉我的,他在为你做的事。”
她忽然心里一动:“南风,常远眼角膜移植的事……那个捐献者……你是知道的,对吗?”
他停下脚步,转过脸来,深深注视她:“你想知道真正的那个捐献者?”
她的目光落进他眼里,也许再近一点,再久一点,真相亦或是答案就要呼之欲出了!
但是——
“不了,”她笑了一笑,“我在心里感激他。”
“呵……”他突然就笑出声来,“……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想知道?难道有人欺骗你你也无所谓?”
“那……”她目光沉静地望向他,“你呢?你又为什么愿意和别人一起欺骗我?”
他止住笑:“原来,你都已经知道了。”
“不,我不知道,”她摇摇头,“我只知道,在一切都已经过去了的时候再去深究,是一件很没有意义的事,我以前尝过那种滋味,所以现在、以后,我都不想再去尝试。”
他点点头,有些叹息地道:“你说得对,在对待过往的问题上,其实很多人常常会陷入两难的抉择,到底是要选择时时牢记,还是选择遗忘……只是,自己的心是最明白的,就比如你,其实你心里早已决定下来了,你明明知道留在鼎盛一定会跟他有牵扯,可你还是留了下来,就是因为你不想离开。”
“是,我留下来,就是因为不想离开。”
她仰起脸来微笑,脸庞在日光的照耀下,仿佛笼着一团朦胧而温暖的光。
和林南风告别后,她一个人慢慢走回去。
她想林南风说的是对的。
很多时候,他们没有离开,明知道可能会面对伤害也不离开,说自己需要这份工作,说自己需要这些钱,再或者,说着某个某种的理由,但其实那些都不过是一个借口,一个不想离开的借口。
真正离开了的人,那是不爱的,而不离开的,才是真正放不下,希望还可以借着留下的机会看到爱的一点影子,即便那只是一些蛛丝马迹,也会让自己的心真正温暖起来。
秦文景处理完最后一份文件,抬腕看一看表,已经六点,再转过头看落地玻璃外的天色,已经暗沉沉了,城市里华灯初上。
苏洋敲门进来,提了一个袋子在手里:“总裁,这里是您让我准备的东西。”
他起身,点头道:“行了,我就带走,你也整理一下回去吧。”
到了停车层,却意外地发现顾倾城正靠着他的车子站着。
他的脚步慢了下来,然后继续往前,声色如常问道:“顾经理有什么事?”
顾倾城努力维持一个平静的笑:“……哦,我的车坏了,不知道能不能请总裁载我一程?我就住在西溪庭园,应该和您顺路。”
他看了她一眼,淡声道:“上车吧。”
坐到车上,她看到他把一个超市里常见的塑料袋子放到脚边,不由好奇问道:“这袋子里是什么?咦,好像还会动?”
“恩,”他专注看着前方路面,淡淡应声,“你觉得会是什么?”
顾倾城的脸有些因兴奋而隐隐透出的红:“总裁要考我么?恐怕我太笨,答不出。”
“既然有些答案想不到答不出,”他的话里若有所指,“那就不要去问,问了,也不会有结果,反倒自己放不下,也难堪。”
顾倾城的脸色微微一变,她在副驾的位子上坐端正了一些,只是想了想,又偏过来道:“总裁大概不知道吧,有一件关于文嘉心的事……”
“文嘉心的事需要你操心吗?”他的嗓音一如平常,听在她耳里却有些冷冽起来,“顾副经理,相信公司付给你薪水并不是请你来探听同事隐私。”
她的面色有些发白了,可她实在不甘心:“可这件事跟总裁也很有关系,其实就是五年前你们……”
他猛的刹停了车!
她没有坐好,手肘撞到车门上,痛得眉头拧了一下。
“顾副经理,”他把手在方向盘上,沉声道,“五年前的事相信我会比你清楚许多,或者是,我可能不清楚,但是,我也不想知道,也不想有人在我耳边嚼舌头!”
“总裁……”顾倾城突然发觉自己实在蠢笨,他好像真是不想知道那些事,并不是不知道。
他转过脸来看她,冷声道:“你是人才,我很高兴有你帮助公司发展,但我同样也可以告诉你,现在人才到处都是,顾小姐如果太逾越,结果一定不乐观。”
接下来的路,他把车子开得飞快,顾倾城紧紧贴坐在副驾上,指尖重重扣在掌心。
到西溪庭园时,他停下车,她低声道了谢,马上推开车门离开。
他长舒一口气,继续开车回家,放在脚边的袋子里的东西又扑腾起来,他笑了一下,任它继续时不时地动弹。
停了车,他提了袋子才到台阶下,房门已经开了。
“你回来了!”她站在门口,微笑看他。
他静静看着她,然后放下袋子,上前一步轻轻抱住她。
“你怎么样?好点了吗?”
她偎依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温厚的气息,笑道:“我好多了,今天还出门散步了一趟,看来明天就能上班。”
他退开一点,看到她微笑的唇,带着粉红的色泽,看上去柔和而羞怯。
他吻了上去,轻轻咬她的上唇,舌头灵巧地深入,和她缠绵在一起。
她脸登时就红了,含含糊糊道:“……我还感冒,会传染给你的……”
他不理会:“……那好,我也感冒,然后也请病假……”
她有些喘不过气来了,挣扎着道:“……这里是门口……”
“好,”他马上放开她,笑吟吟道,“是你说的,那我们进屋,然后继续。”
于是她的脸红得更厉害。
进屋后,他却是径直入了厨房,将袋子里的黑鱼倒入水槽中,拿起菜刀就要动手。
“你干什么呀?”她跟着进来,一看吓了一下。
“我煮粥啊,鱼片粥,”他抓起黑鱼放到案板上,刀背重重拍了下去,“陆医生说,感冒发烧的病人应该喝一点有营养的粥,上次我发烧,你不是也煮了鱼片粥么?”
她想起那锅在厨房排油烟机的小灯下逐渐冷却的粥,有那么一点点的惆怅,可是,已经没有当初的心痛和酸涩了。
看他拿刀的样子,她又忍不住笑:“呵……你会做吗?我来吧?”
“我来,我可以试试,你在旁边指导我。”他不让她上前,抓了晕过去的鱼开始刮鳞片,“你别小看我,依样画葫芦我还是会的,到时如果真的难吃,我们再叫外卖也不迟。”
她不知道霎时流过心头的是什么,可那股暖意却是让她有些凝噎了。
“你等一下,”她从旁边的挂钩上取了围裙下来,“你要系上围裙,不然鱼鳞全都跑你身上了。”
他笑笑,张开双臂让她系围裙,感觉着她柔软的手臂环过他,再在他身后手指灵巧地打结。
他忽然觉得幸福。
原来幸福,有时候就是有一个人可以帮你系围裙,然后微笑站在旁边等你做饭给她尝,如此简单。
可那顿粥却是差强人意。
“我一定是哪个地方没做好,”他皱眉道,“不要吃了,我打电话叫外卖吧。”
“可是我现在已经很饿了呀,”她抬眼望他,微笑道,“吃吧,我觉得挺好吃,比我做的好吃。”
他看她拿勺子舀粥,一口一口放到嘴里,眉头偶尔会轻轻跳一下,却依然是一口一口地咽了下去。
他突然开口道:“嘉心,其实,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
她拿勺子的手停了一下,“其实我也有一件事,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她看着他,低声道。
两个人之间,忽然就沉默起来,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
“其实我……”他和她突然同时开口,又马上止住。
“我先说吧,”他重新开口道,“我要说的就是前些天的事。”
“我先说吧,”她也道,“我要说的,其实是五年前的事。”
可是又没有说下去。
好久之后,他轻声道:“五年前的事,太久远了,不说好吗?”
她笑了起来:“其实前些天的事也已经过去了,也不要说了,好吗?”
“好,”他笑,“那就说定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不要再提。”
她点一点头,只是又道:“不过有一样我是要提醒你的,盐和糖看起来差不多,但其实味道真是差很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