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景不在的第五天。
嘉心用一只黑色水笔,在面前的台历本上做了个记号。
这些天来,她每天都会在台历上划日期,文景不在的第一天,文景不在的第二天,文景不在的第三天……一直到今天,是第五天了。
也不知道……他的眼睛怎么样了。
前些天她打过电话去问,文景什么都没说,只告诉她一切都好,让她不要担心挂念。
可她如何能不担心挂念?
那种心情,仿佛从前爸爸去城市里打工的每一个日子,妈妈一面托人到处打听弟弟的下落,一面想着爸爸在城里的生活,担心他是不是太拼命了,担心他是不是吃苦受累了,还担心他……是不是想家了。
家里墙壁上的大挂历,每天都会被妈妈撕去一页,她先前一直以为就是一天天过去,就一页页撕去。可有一天晚上,她做完作业从房间里出来,看到妈妈的手放在挂历平滑的纸面上,在那些日期上细细摩挲,然后,就有眼泪淌下,没有一点哭腔,没有一点哭相,可泪水却在暗黄的灯盏下水一般缓缓滑落。
那时,思念的深切第一次重重撞击到她的心,她想,她虽然也思念着弟弟和爸爸,可一定不及妈妈。或许,在她心里,那时更多的还是对弟弟的愧疚吧。
然而今天,现在,明知道文景在国外一切都好,明知道他是无须她太担心的,可心里的牵挂却是止也止不住。
她想到,或许从五年前的设计开始,她已经一点一点地喜欢上了他,而五年后,他又重新一点一点地占据了她的心。
只是现在,她不会再像从前那般震惊于自己内心的想法。
她开始坦然,她想:爱,就是爱了。
她拿起方才已经放下的笔,翻到明天的那一页,那一页是红色的,有一个红红的1,旁边注明了两个小字:元旦。
她在“元旦”旁的空白上画了一颗心的轮廓,再从旁边的笔筒里拿了一只红色水笔,在里面唰唰涂颜色。
“明天……文景就要回来了……”她边喃喃自语,边在画好的红心边写字。
最后,她放下笔,看着自己画的红心和写的字,满意地微笑起来。
办公室外的天色已经全黑,明天元旦,整个公司的员工全部放假,今天碰上舒洋的时候,他还对她说总算可以休息了,总裁元旦也要回来,至少年终前他就不必再做牛做马地忙乎。
不过下午顾倾城留了个大任务给她,要求她一定要在一号之前完成。于是,当所有人都放假回家时,她却留下来加班加点,2007年最后一天的晚饭也没好好吃,只是买了个面包胡乱充饥。
她知道顾倾城是有些故意的,但她不想恨顾倾城。
每个人都有一时的嫉恨和冲动,五年前的她一直都生活在这样的阴影里,这种滋味是不好受的,犹如一个巴掌落下来,被打的人是痛,而打人的人也是痛,手掌心火辣辣地灼痛。
她现在,已经不想再去过这样的日子。
而她也希望,自己的忍让和求全,可以让顾倾城消退这种毫无意义的嫉恨。
下楼的时候,碰上公司的保安正在一层一层地检查过去,关好门窗,熄灭有些楼层并未熄灭的灯。她微笑着和保安点头招呼,互道了一声“新年快乐”。
是啊,新年快乐……她愉快地想,2008年,文嘉心要做一个快乐的人,她应该勇敢而坦然地去爱人,也幸福而安然地被爱。
出了公司,她又去近旁的商厦选了几样礼物,给文景的,给常远的,给常忆的,给**丽的,给林南风的……每样都让柜台服务生仔细包装,又在盒子外,扎系了不同色彩的绸带。
一路上都很热闹,不少商家店铺在搞元旦酬宾,还有一些现场的抽奖活动,场面都是热热闹闹,人声鼎沸。
她微笑看着这些,想到明天把礼物送出去后那些人的欢喜神情,心里又轻松又愉快。
文景不在,她又搬回自己先前的租屋,上次说是要退掉,不过联系不到房东,就还留着。
老式住宅楼这边冷清许多,除了有些人家窗口映出的灯光,就剩下路灯光了。她的影子长长地拖在身后,仿佛一个永远也不会离开的朋友,一直追随着她。
上楼梯的时候,脚下突然一个趔趄,她忙伸手挽住一旁老旧的木头扶手,楼梯灯早就坏了,不过房东一直没修,她和其他租户也就将就着上下楼,只是分外小心些罢了。
她在楼梯上站了一下,想到文景刚看不见的时候,大概也常常走路趔趄吧。
心里有点酸,可知道那些已经是过去了,明天他就会眼睛明亮地站到她面前,微笑着对她说嘉心我能看到了……于是心里安慰了一些,她笑了笑,继续往上走。
到门口时,她掏出钥匙准备开门,忽然间觉得一旁有阴影笼罩过来,才想侧过脸去看,后颈已经被人用力劈下,她眼前一黑,身子软软地瘫了下去,手里的钥匙和袋子全都散落到了地上。
她已经什么也不知道了。
秦文景在飞机的头等舱坐下,还有许多经济舱的乘客在后面走来走去地找位置放行李,他翻开手机看时间,现在是晚上八点,那么明天下午的三四点应该可以到。
他正要阖上手机,屏幕却是突然闪烁起来,有来电。
他看了看,按下通话键后放到耳边。
“约翰先生,”他微笑道,“是,我现在正上飞机,一会儿飞机就要起飞了……这两天和您相处很愉快,非常高兴能和贵公司达成合作……不,很抱歉,感谢您的挽留,元旦是我们中国的新年,我是一定要回去的……呵呵,是,我的家人在等我……当然,还有我亲爱的人……可以可以,我们举行婚礼一定会通知您,邀请您和您夫人一同参加……好,就这样,飞机就快要起飞了,我需要关闭手机……好的,再见。”
挂了电话,他才想打个电话告知她一声,可机上广播已经在通知飞机即将起飞,请乘客都关闭手机。
他快速写了一条短信发过去,告诉她自己明天到达的时间,因为种种原因,希望她可以来接机。
然后再关闭手机,阖上眼靠上机座后背。
其实她已经知道他明天会回来,而且,就算他没有发这个短信,她也一定会来接机。
想到这一点,他情不自禁地微笑。
他想,五年来的那些纠葛,真是一点意义都没有,任何的误解或是分离,其实都敌不过两个人自心底里对对方的挂念和爱。
在国外五天,每一天的夜里,他都想念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