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古人说:清明时节雨纷纷;古人还说,梅实迎时雨,苍茫值晚春。
满城飞雨,又见清明。开封的天气也变得莫测起来,恰如无边愁丝,一丘烟草逐飞絮。家家户户都开始准备扫墓事宜,一时间满街都是卖纸钱香烛的。总是可见几个上了年纪的婆婆们坐在门槛上,拿着金纸一只只得扎元宝,然后小心地塞进金针草编的篮子里。开封府中人家乡都不在本地,所以没人准备扫墓,只是忙着做枣饼过节。反正不管任何节日,他们也都是当作美食节来操办的。
过分专注于美食的下场就是,连绵阴雨终于让他们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做“霉雨”。
那天白玉堂终于换完了他所有的衣服,准备从头开始再轮回穿一次。按他的话来说,不是他不会洗衣服,而是他不屑!打开衣箱,满箱子堆得横七竖八的衣服正等待他的临幸。他从箱底翻出一件尚算白净地穿上身,忽然发现袖子处有点点黑色,如果他够诗意,就可以把这些看做雪地里盛开的朵朵墨梅,不过他现在很失意,因为他已经没干净衣服可换了。白玉堂眯起眼睛,鼻尖贴着袖子仔细地看了看那片黑点……!他忽然悟了,继而难以置信地抱头奔向展昭的房间。
因为阴雨天大伙儿都提不起兴致来,没人上街连小偷都放假了。包拯无事可做于是在书房打理他那堆尘封已久的旧书,里面大部分都是野史小说,带刻画的神怪传奇。他一边整理一边重温,乐不可支到最后看到满屋子的书已经泛滥成灾,决定放弃地倒在书堆里看书了事。正在包拯欢快地鄙视着《山海经》的时候,他的脸绿了……是被书映绿的。满满一页的绿色正在蔓延,文章字句成了绿波里飘荡的小鱼。“娘啊~”他怪叫一声丢开了手,从书堆里连滚带爬地跑出来,朝展昭那儿去了。
正在午睡的公孙策被包拯惊天动地的怪叫惊醒了,朦朦胧胧中醒来,发现他原本素净的午睡枕头上出现了新的绣花,靠近看了一眼……又摸了一下……忍不住又舔了一下……震惊!震惊到动弹不得!这怎么可能呢,他纯洁无暇不染纤尘白璧晶莹玉洁冰清的小枕头啊!!
“什么?发霉了?”展昭看着眼前三个人跟见鬼似的表情,道,“我只能说,你们都是活该……”
“你在藏什么?”白玉堂敏锐地捕捉到展昭细微脚步移动,他正以蜗速往床幔靠去。
“什么?我什么也没藏,我什么都不需要藏!我只是有点累,天气不好,天晴了该晒晒被子!”他提高了音量。
现在所有人都看得出他正在语无伦次,鉴于他没有发烧潮红的现象,很可能只是因为心虚。
白玉堂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是啊,你什么都没藏,说得好像我会相信似的。”说着,只见白色一晃,展昭被扯离了他誓死坚守的地方,巨阙的剑鞘从床幔里应声而落。
包拯眼明手快地把剑鞘拾起来,睁着一只眼睛向里面望去。展昭放弃地两眼盯着天花板观察横梁构造。
包拯所见到的,是一个剑鞘里的小世界,里面生机勃勃,绿意盎然,简直是春风又绿江南岸,再过几个月,也许它就能开始自行进化的过程,然后开拓土地,男耕女织,开枝散叶。而且,里面还有……可爱的小小伞盖。
“展……昭……。你就是再想自给自足,也不用在剑鞘里种蘑菇吧。”包拯又把剑鞘递给公孙策,“公孙,看看能吃不?”
“嗯,不能吃,不过很有趣儿。”恶心到了另一个境界,反而会让人觉得好奇。
展昭一把抢回自己的“蘑菇养殖场”,道:“得了,想笑就笑吧。我是很久没拔剑了,不过话说回来,剑鞘里发霉的事我这辈子也没见过。”最近太过歌舞升平,没什么动刀动枪的机会。他今天刚想好好擦擦,但事情已经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展昭,我有句话想说。”白玉堂道。
“别说,我不想听。”
“你也是活该!”说完,笑得如沐春风。展昭强忍住了殴他一顿的冲动。
现在不管他们相不相信,愿不愿意面对,霉菌们终于以春风化雨之势潜入了开封府,并且全面侵占了这里的每一个角落,开始安居乐业。在往后几天里,被子枕头,床铺箱子,罐子瓦缸,以致于屋檐下,桌子椅子都会充满了霉的势力。
整个开封府都发霉了!
如果不希望开封府变成绿色……
“我要告假,我要回乡扫墓!”展昭迅速收拾好自己的细软,拿起包拯大印在自己的假条上盖上印,夹进卷宗,手续齐全。开玩笑啊,哪个正常人会希望跟霉菌共存亡,虽然他也讨厌回家,不过在这里呆久了,保不齐自己会不会也跟着绿了。
“啊,我跟他回家!我也要扫墓。”白玉堂连忙跟上了展昭。
“你跟我回家扫谁的墓?”展昭停下脚步,问他。
“管他扫谁的,不是我的墓就行了,其他的我无所谓。”白玉堂大手一挥,表现得很豪爽。
“谁准你跟我回家!”展昭按了按心跳过速的胸口,尽量平静地说。
“什么时候我跟你回家需要公文了?”
“没有,那是因为你从来没跟我回过家。”
“是吗?”白玉堂一手摸着后脑,茫然地回忆着。
“哎,我懒得管你。你别惹麻烦就行了。”
“放心,我绝对规矩。”
“天晓得。”展昭翻了白眼。白玉堂对麻烦的定义和自己不同。
两人正准备出门,包拯和公孙策不知何时也收拾好了包袱,背在身上。从内堂一路小跑地赶了出来,“等,等等我们。”
“老包?公孙?你们俩干嘛,不用送行了。”展昭有不好的预感,眼角抽搐得厉害。
“谁说要送行了,我们也跟你回家。”包拯说。
“什么?”
“不行?大家同僚多年,我们也去扫墓,表表心意。”
“那是‘我’家……那墓里躺的人是‘我’的先人!你们不就是躲着发霉嘛,各自回家不就得了。”他抱着最后一线曙光提议。
“不要,那多无聊,是吧公孙。”
“嗯。”公孙策重重地点了点头,头顶上的云巾像只鸽子似的扑扇着翅膀。
展昭可以拒绝包拯,殴打白玉堂,但是他没办法对公孙策说个不字,他会觉得自己在欺负小孩子。所以他看着那双清澈的眼睛,最后无奈地说:“好吧。”
包拯白玉堂和公孙策欢呼起来。而展昭在思考,求神拜佛的时候,观音菩萨和玉皇大帝到底哪个比较有用呢?如果要出家的话,和尚和道士哪个比较好呢?
包拯在开封府大堂门口贴了张告示:合府出行,伸冤告状请转刑部大理寺。
在梅雨季节里,被雨水润湿的地面映出四个人的倒影,油亮地扭成一片。他们一路意气风发地向南,并期待着远行归来,阳光会把霉菌和沉闷的雨季一齐带走。
而刑部尚书每日一奏,大意是:要是再不惩治包拯,他们的日子就灭有办法过咧,附:大理寺绝对不审小偷和捉奸,否则有损国体。赵祯很头疼地安抚刑部尚书,希望这一切都赶快过去,否则他就要禅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