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手八脚地抬着昏迷的诸葛亮进屋,他结结实实地睡了一觉。在此期间,展昭和白玉堂已经巡了一趟街,街市上倒很太平,结果俩人在回来的路上还打了一架;公孙策又看完了一遍《中庸》,然后一直午睡到海枯石烂不回头;包拯在屋里一边批阅公文一边感叹自己的命真是苦过黄连,大好太阳不能出去晒;四大门柱聚在一起打寂静无声的清水马吊;老李已经给开封府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准备好了晚饭,还给菜地浇上了水。
又是一天的夕阳西下,落落余晖像潮水般席卷了整个开封,将亭台楼阁低瓦房一件不留地浸泡在橘色的光里,朦胧的却金彩辉煌。包拯伸了个懒腰步出书房,打了个哈欠。正看见展昭在院子里练剑,一把长剑舞得密不透风,轻如风,疾如电,只见剑光,不见剑影。白玉堂盘腿坐在一边的栏杆上,扔了个苹果过去,只听叱啦一声,苹果瞬间化为碎块,白玉堂眼明手快地拿罐子接了,又扔出一个苹果。如此几趟,罐子里已经装满了苹果块,盈了满鼻子的苹果香。
用他的“六出盖顶”剑法来切苹果吗……包拯在心里想,大侠行事就是和平常人不一样啊。
展昭一甩手已收起了剑,对着白玉堂说:“这套‘六出’对敌威力一般,想不到切苹果不错。下次你切啊。”
白玉堂捧着一罐子苹果笑得欢:“行了行了。下次试试我的‘斜云十三式’够不够火候。”
听他们如此潦草地对待别人眼里的不世绝学,包拯不由得滴汗,问道:“你们这是干嘛呢,可吃饭了啊。”
“知道。我们俩是想试试酿苹果酒。”展昭笑答。
说话的功夫,白玉堂已封好了罐子,抱地窖去了。
“哦……”包拯还记得去年展昭还酿了葡萄酒,那滋味真是难以言喻,喝得他虽生犹死,差点就过了奈何桥了。公孙还说他见到他死去的爹了。包拯在这一个刹那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在这瓶酒具有杀伤力之前把它毁掉。
这时,诸葛亮凌乱地从屋里晃了出来,还恍恍惚惚的:“我这是在哪儿啊?”
“你说呢?”包拯反问他。一拨额头,把月牙亮给他看。
“哎,是包大人呐。”
“诸葛亮你醒啦。”白玉堂一手极顺当地搭上了他的肩。
诸葛亮惊得一哆嗦,躲开了。
气得白玉堂直跳脚,“你就这么对待你的救命恩人啊!”
“我下山来考试而已。谁知道我的旧屋子已经被人占了,客栈也住满了,我只是想找个地方眯一个晚上。反正明天就进考场了。”
“你就找着我们开封府门口的石狮子了?”展昭问。
诸葛亮点点头,“我想开封府门口应该安全一点,没人敢来抢劫偷东西什么的。”
听他说得头头是道,众人反而找不到点来反驳。
“那一起吃顿饭吧,反正明儿我也要进场了。唉……惨。”包拯长叹一声,不置可否。
白玉堂和展昭对视一眼:
——不就当个主考么,他有完没完。
——这你就想完?大头在后面。
展昭抬了抬眉毛,高深莫测地瞟了白玉堂一眼。看得白玉堂一股寒意从龙尾骨直窜上头顶。
当晚,展昭提着老李切给包拯当零食的牛肉干经过公孙策的屋子,发现他也在里面收拾包袱。怔了一怔,想不问,又忍不住,于是敲了敲窗棂,靠着绿纱窗问:“公孙,你在干嘛呢?”
公孙策一回头,见是展昭,左顾右盼地“嗯”了半天,说:“我给老包收拾的。”
展昭谑道:“你的衣服他穿得上吗?”
“……私……事。”公孙策面有难色,少见的尴尬。
“得了得了,我不问你了。”公孙做事除了迷糊一点,还是挺有分寸的,一般不惹大麻烦,只要别给他太多钱在手就成。
“谢谢了。”
“我们俩还说什么谢。”展昭背转身摆摆手,给包拯送牛肉干去了。
那晚,包拯的感想就是:月冷风清露含愁,惟有一包牛肉伴余生。
省试第一天
学子们经过搜身,陆续进了贡院。守卫的差人对包拯大包小包的零食投以怀疑的眼神,包拯两手一摊,破釜沉舟:“做主考总要有点福利的吧。”差人无奈地一迭声“好吧好吧”,放行。
贡院为了科考,建了十几道排屋,一间间码得整整齐齐。每人一间,封闭式考场,这三天,所有考生的吃喝拉撒睡都在这几坪见方的小屋子里,有巡场的兵丁日夜监视。就连主考副考这三天也不得离开贡院,锁闭于内。考场外也有人白天黑夜地巡逻。这都是为了防止作弊,互通消息。
考试铃刚打过,原本熙攘的考场内顿时一片寂静。只剩磨墨铺纸,衣衫摩擦的响动。
十年磨一剑,所有人都打醒了十二万分的精神,胜负在此一举,亦在此一念。人人脑中的弦都绷紧了,只顾审题草稿,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好像在呼吸之间,一点文思就会被吹跑了。
包拯坐在贡院正殿,国子监的几位老先生为了避嫌都已经被赶回家里去了。偌大个贡院显得空荡荡的,坐在高高的椅子上,包拯生出“点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的孤独感来。百无聊赖地对着一张考题纸翻来覆去,一遍嚼着牛肉干一边抱怨着,“‘子谓颜渊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吾与尔能是之。’这谁起的烂题目……”(赵祯在宫里打了两个喷嚏,寻思,一念二骂三牵挂,又是谁在说我坏话?!)
堂下有差人来报,有人犯了羊角疯,还有人报有人拉肚子臭气熏天前后左右的考生都在抗议,包拯刚说完把抽风的抬出去看大夫,又有人报有个考生内衣里有加塞,怀疑作弊等等等等。包拯仰天翻了个白眼,怀念一刻钟前的孤独感。
佛祖在天上,垂首而看,底下这芸芸众生,莘莘学子,各怀鬼胎,走上同一条路,比起那些所得所盼的官位名禄,也许更值得叹息。上天的视线急速落下,一条笔直的丝线牵扯到每个人的桌案前,有人伏案写字,有人伏案睡觉,还有人只是对着白纸在想,想过去和未来,一切虚无缥缈的不可能。
公孙策也在其中,他一早就偷偷改了考生名录,粘上假胡子冒名字进了考场。他对功名没有兴趣,只是想知道这么些年,自己到底有没有荒废。开封府的生活实在是让人怠惰,他几乎忘了原本的目的。
所谓无巧不成书,诸葛亮好死不死就在他隔壁,当然他们俩都不知道。于是佛祖偷笑着眨眨眼睛。
为了对抗睡魔的侵袭,公孙策这次可是不成功便成仁了。头悬梁……当然是有条件限制了,锥刺股还是可以做到的。他特地带了一只青桔子。一早起来在大腿上割道口子,困的时候就往里面滴桔子汁。疼得他龇牙咧嘴,脑袋才清醒过来。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而他隔壁的诸葛亮,奋笔疾书,满纸废话,足足积了一摞的草稿,散了满地。
这时候,开封府里正满世界找公孙策呢。
从中午起来,就不见了公孙策,本来以为他在睡觉,结果老李打扫屋子说他不在屋里,又去书房药圃卷案房各处搜略了一遍,都不见人。展昭和白玉堂又出门把公孙策平时爱去的茶楼书斋都找了个底朝天,仍然不见踪影。
大家就忍不住着急起来。寻仇大约是不会的,就怕他迷迷糊糊的一个人走到什么龙潭虎穴里去了,到时候救也救不到,才麻烦了。
展昭这才想起来昨晚公孙策收拾包袱的事,一拍脑门,脱口而出:“公孙不是进考场去了吧。”
白玉堂抬眼,问:“去找老包?”
展昭面色沉重地叹了口气,道:“恐怕是去考试的。”
“考试?”众人异口同声地合不拢嘴了。
“得给老包送个信儿啊。”白玉堂说。
“一进了贡院就等于是进了天牢,不能私下传话,这怎么弄啊。”门柱王答。
“没事,我去吧。”展昭说。他这“御前带刀”四个字还算有点分量的。
白玉堂嘿嘿一笑,“哟,展大人好大的面子啊。”
展昭微笑,“咱开封府里,还有谁的脸能比白五爷还大啊。”
四大门柱默默地看了看白玉堂的大盘脸,“噗嗤”了出来。
“你你你,展小猫你以为你长得有多好看!”作势就把剑抽了出来。
展昭一抄手把画影剑又重新打回剑鞘,道:“现在不打,待会儿打。”
包拯从考场跑了一圈回来刚坐下来抹抹汗,又有人跑上前来:“包大人。”
“又怎么了?是拉肚子还是抽风了?”包拯没好气地问。他这半天就没歇过脚,当个主考就跟去服劳役似的。
“不是,是展大人有话。说是公孙先生收拾了细软不见了,可能是回老家了。怕大人回去找人,所以预先通知一声。”
“哦……嗯??!!公孙不见了?”包拯从椅子上一下蹦了起来。
“是。展大人还说,让大人细心想想,也许就想到公孙先生的去向了。”
“让我想?”包拯瘪着嘴挠挠下巴。不是吧,他连公孙策老家在哪儿都不知道啊。突然灵光一闪,“糟了……”
这什么世道啊,一乱未平一乱又起。是不是国之将亡,该打仗造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