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端木郡王亲在到沁亲王府接人。两家原是世交,且端木王爷已逝的侧妃与沁亲王妃都是来自楚地,端木王爷便更有了些沁亲王爷心腹的味道。但是待大劫已过端木郡王才从江南返京,多少是有些凉薄的意思,放在旁人必定是要嚼舌根的,沁亲王府倒是没有为难的意思,德郡王亲自把端木郡王爷迎了进去,自然以叔侄之理相待,端木郡王倒也不客气,自顾自的占了主位,也不急着接人,只是和李聿闲话些家常。
端木氏其实也是楚地的名门世族,只是端木氏两代郡王皆曾以武职见功于朝廷,这便让他和其他的世族有了些不同,很有些大雍家将的味道。若说起来这位郡王爷年少时倒和宫秋十分相似,也是闻名遐尔的美男子,说是貌比潘安也不为过的,如今虽是已入不惑之年,但是俊朗依旧,更兼沉稳雍容,举止间风采依旧,十分精彩。
只是宫秋的离经叛道之举也全是得其父真传,李聿一直都很喜欢这位在江南举足轻重的封疆大吏,因为这个时常活跃在京城流言中的男人可以算作是他所有叔伯辈中随性的。他生性浪荡,年少时不知做了多少轻狂的事情,及至觅得一生挚爱,却是坚贞不渝,宁愿背弃宗族、亲人也不愿放弃所爱,只可惜他的爱人也就是宫秋的母亲早逝,有情人未能终成眷属。不过这人倒没有就此困顿下去,相反他自那以后对人生、世情别有了一番理解,若说先前的浪荡不羁终有些叛逆的意思,这以后他便是随波逐流了,官场、家族,他皆随心相待,半分不得勉强。
李聿不知道他治家到底如何,但是他这样随波逐流的性子却正合了官场的运道,端木氏一族在他的手上发扬光大,很快便随着端木郡王升任南楚郡守而成为可以和尹氏一争高下的世族大家。数年间,朝廷对端木一族奖赏不断,隐然也是威压尹氏的意思。但是这个俊逸的男人却更愿意把心思放在为亡妻修整陵园或者撰写祭文上,对朝廷之事多半佯装不知。
李聿现在看着这位依旧英俊的男人说起自己最近为宫秋在江南幽谷之中所种的幽兰,倒仿佛这人最钟爱的儿子并没有刚刚经历过一场生死拼斗,而是一直在他身边同享天伦。不过实在没办法责怪他,李聿有时候想,这位郡王仿佛早已参悟了人生的所有,而且放弃了人生所有的可能……
“聿儿也觉得我很薄情吗?”端木郡王却像是看出了李聿的恍惚。
“怎会,就是全天下都这么说,聿也决不会以为世伯是一个薄情的人。”李聿浮起笑容,却说得十分郑重。
“是啊,我很相信,因为聿儿是比我更薄情的人呢。”端木郡王笑起来,倒有些宫秋的孩子气。
“世伯……”李聿纵然再玲珑,这会也是无言以对,只想这人未免太随性了些。
“所以我很感谢聿儿啊,原本想,若实在没办法,我便拼了这份家业带着宫秋远走他乡罢了。终于因为聿儿的原因,让我得以保全我的幽兰、别苑还有……”这人一双丹凤眼斜了一眼桌上的龙井,继续道,“还有这雨前的龙井。”
李聿像小时候很多次一样被这人无逻辑的笑话给逗笑了,不过为了爱子抛却家业的想法想必对这人来说不会只是一个设想。
“宫秋遇上你是他的福气,我自然知道他一直受你照顾,只是我从没有特别感谢聿儿,因为我知道聿儿你能遇上宫秋也是你的福气。”端木郡王仍然是一副洒然的神色,漂亮的丹凤眼轻轻扫过李聿,似乎这么说很理所当然。
李聿却是有些愕然,直觉这位世伯今晚随行的有些奇怪。“这是自然,宫秋是天下难寻的好朋友,这也是世伯教养有方,让宫秋他……”
端木郡王闻言却笑起来,“聿儿,你果然淡漠的可以,也难怪宫秋他要做这些事情。不过,他常年留在京中,要真说教养有方,我还得多谢谢你和你的母妃。”
李聿这回子是真被绕住了,怎么说这位世伯都是要把这淡漠薄情两个字往自己身上搁了……
“聿儿,我不该为难你,其实聿儿才是这天下最难得朋友,宫秋有你便是他的命数……罢了,我把他带回去吧。”端木郡王把那一双漂亮的丹凤眼敛了下来,吩咐下人们去准备。
李聿这边自然也有仔细的人跟了过去,过不了多久那边便回话说把宫秋少爷安置好了。
端木郡王自然起身告辞,嘱咐李聿不必相送,只说,“此次西北战事事发突然,天下虽未受其所害,但是绿林匪徒却是多了许多,江南、越州、墨州各地更是出现各类灾祸,我此次上京拟上奏朝廷,请太子殿下代天子之威巡视天下,以制流匪,以彰仁德,或可警示天下,驱灾避祸。”
李聿心中一凛,待再看向端木郡王,那人却自顾自地转身,离开……
果然这世上有因必有果,有果也必然有因,世人只道端木郡王轻国事重私情,在在都是疑惑这人高官厚禄从何而来,却不知道有一种为官之道叫做无为,非是无所作为,而是无无用之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