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儿再看了床上那个明显木讷下来的人一眼,真不知道是好笑还是好气,人家慕染少爷千里迢迢从江南过来,还顾不上休息,就来给这一位看病,谁知这人倒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连一个谢字没有。好在那位慕染少爷是最识大体的人,看他这样非但没有生气还留了一堆补药下来。现在这位倒还不高兴起来了,竟是坐在那里半天都不肯理人。
宫秋哪里去管这些丫头的心思,他只管看着外面的一池瑟莲发呆,那位剑门少主自然是第一次看见他,但是他却在很久以前就知道这个人,去了江南之后,他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费尽心思去见了这个少年一次,只是那次隔的那么远,都不知道他脸色如玉、谈吐优雅、品性淳厚,也不知道他有这么好听的声音,更不知道他的脸上有一对酒窝……
宫秋觉得自己快疯了,想不到过了这么多年之后,他还是这么在意这个叫做慕染的男人,在意别人说他被“比下去了……
只是怎么能不介意,这个惹人喜爱的少年就是在李聿去剑门修行期间陪伴了他一年的人啊,剑门修行枯燥乏味,李聿那时候写来的每一封信上唯一灵动的就是这个师弟似乎永无止尽的恶作剧和淘气。李聿在信中时常感叹,便是见了这孩子,才知道世上竟有比宫秋淘气这么多的人。
只是李聿却不知道这实在算不上夸奖的玩笑话却成了宫秋心中的一根刺,宫秋不是小气的人,但是那会不知怎么就烦躁起来,说不上来的不高兴,也就是在那会,宫秋才明白过来的……他是在嫉妒……
所以一去江南就费了大精神要去看这位尊贵的剑门少主一眼,其实看一眼也就放下了心,保护的那么好呢,宫秋远远地看着那人一身墨袍被一伙亲卫护得严严实实,倒还是少年装扮,但是举止间威仪自显,俨然已经是剑门十足的接班人做派。不知怎么就觉得安心了,这样的人,想必不能吧……
只是今天一见……才知道那么锋芒毕露的一个人竟然可以隐藏的这么好,大概人人都喜欢吧,若不是早有所知,自己必定也以为他是个纯真阳光的孩子呢。不过倒不担心了,这样的孩子,聿大概也不会喜欢的。只是他来这里做什么,若说李聿就只为了给他看病便从江南请来慕染为他看病,那就是打死他也是不会相信的。不过虽然剑门代代人才辈出却是从不涉足武林纷争,这朝廷之事更是不可能插手,现下局势微妙,剑门少主却独赴京城……
正往仔细里想呢,便听到外头晶儿的声音,十分的恭敬,不必说,自然是李聿来了,果然才抬头便有人打了帘子让那人进来。宫秋这边还没来得及说话呢,那人已经笑了起来,“晶儿说你今日看到别人把你比了下去,就不高兴了一天,是不是?”
宫秋气结,看一眼晶儿,那丫头却不知道早跑到哪里去了。
李聿再笑说,“要我说,终究是你更出采一些,不像那孩子狐狸似的。”
宫秋听他这么一说,心里没来由一热,前头什么愁肠百转都忘记了,瞪他一眼,说,“慕小门主的确是难得的风流人物,什么狐狸似的,倒怕是说你自己呢。”
“哦,我倒还以为你不喜欢他呢,原来是惺惺相惜呢。这倒好,我父亲为你上了一道折子,荐你去越州主管漕运,我原想着你到底年轻,在官场上又没有什么根基,只怕你不能成事,如今慕染恰巧也去越州,既然你也喜欢他,便和他一起去吧,剑门根基深厚,若是得他相助,你必然不会吃亏的。”李聿似乎从善如流,一番话说得倒是周详。
宫秋愕然,虽然知道自己住在沁亲王府不过只是暂时避难之计,却是想不到这么快便要搬出去,而且自己的事情竟是劳动了沁亲王爷。想到先前种种,宫秋越发疑惑,若说剑门少主与沁亲王府为盟,倒还说得过去,但是现下自己的这点事情竟然连沁亲王爷都惊动了,这实在太让人觉得古怪。宫秋自小在王府厮混,却很少见这位王爷,记忆中这位权倾天下的人物不是在边疆驻守便是在书房办公,这内院进的是比他这个外人还要少些的,生性淡泊之至实在世所罕见,若不是有妻有子,便让人觉得他更像一个和尚而非一位王爷。朝廷之事他干涉的更少了,就是前些年因为他镇边多年,许多臣子趁机参奏他功高盖主又坐拥天下兵马,大有谋逆之嫌,他也不过是递一道折子称病返京,如今却为他出面……
宫秋看李聿一眼,后者倒是坦然以待,让宫秋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心里边那点怪异却更甚了……
李聿心情似乎很好,也不在意他那点子怪异,只说,“好在你父亲也回来了,给我下了帖子说晚上就来接你。我这里就不留你了,圣旨大约明天就会下来,你得回家预备着接旨,而且漕运之事十分紧急,大约吏部即刻便要你上任也不一定。”
宫秋心里边更是奇怪了,“怎么说得跟要打仗似的,好好的漕运倒是突然就塌下天来了还是怎么的,我偏要在这里磨蹭几天,我不还是刚下沙场的伤员么,谁还能把我赶到越州去么?”
李聿闻言在他头上一点,也有些无奈,“你样样都好,就是这张嘴最是得理不让人,你倒以为是在江南呢。前边北晶王府的小舅子领了越州漕运的差事,这原本是一份肥差,多少年来从没有人在这上头栽过跟头,偏这魔星拿着贪污来的银子变着法儿玩,在越州造了一座行宫,学着宫里似的选妃,不知道糟蹋了多少民脂民膏,毁了多少女孩子,终于闹得民怨沸腾,把他的行宫给炸了,漕运呢也集体罢了工。如今虽然朝廷下令处置了他,连带北晶王府都一起削了名号,可是那边的漕运仍是不很安稳。既然委了你上任,好歹要作出些样子,怎么还这么霸王似的。”
宫秋歪头一想,问道,“可是江氏让漕运不安?”
李聿一笑,“傻瓜,漕运原本就是江氏一手把持,朝廷派过去的漕运监察使素来都只是一个揽财的肥差罢了。这次的事情全然是在江氏意料之外的,虽然朝廷下文处置,只是贻害之甚却是超出朝廷和江氏的想象。不过,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宫秋也笑起来,“是啊,未必不是一件好事的,既然如此,我便上任吧。”
李聿,心中更叹,这孩子竟是如此贴心,不禁也怜惜起来,“你身子还未痊愈,天婵功更需消化些时日的,还是晚些过去,我自然让人在那里打点好一切。”想了想又说,“便等参加过我的婚礼之后再赴任吧。”
宫秋抬起头来,“婚礼?”
李聿笑,“是啊,殊儿已然及笄,这几日他父亲上京觐见,我父亲的意思是让我早日完婚。”
宫秋笑起来,“啊,终于到这一天了么,恭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