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之后,李聿并没有回府,而是被内侍请进了御书房。来人是皇帝身边伺候多年的太监,不过把他送至门前,通报一声,便退了出去。李聿看一眼那虚掩的房门,笑一笑,推门而入。
“伯父万安。”御书房中并没有掌灯,灯光有些灰暗,李聿却一眼便看见了正临在东面窗台前的皇帝,跪下行礼,却只称伯父。皇帝却没有生气,闻声便回过头来扶起这位侄子,脸上慈和亲善,倒好像看着自己的儿子。
宫中略待的久些的宫人都知道,皇帝待德郡王最是不同,隆宠之甚,便是太子也是比不上的。德郡王年幼时,边疆时有战乱,沁亲王常年征战在外,当时的太子极为疼惜这个孩子,也不管沁亲王妃是否就在城内,坚持把德郡王带在身边亲自教养。不待李聿七岁,当年的太子便上表加封他郡王爵,及至太子监国,他甚至屡次示意要加封李聿为亲王,终被沁亲王婉拒。便是这称谓也是皇帝的坚持,说起来这位皇上素来以礼孝之名垂范天下,就是对自己的儿子,也谨尊礼教之度,唯独对这个侄子爱惜之极。幸而德郡王和沁亲王府从未侍宠而骄,沁亲王爷甚至刻意淡化皇帝的宠爱之意,所以除了皇宫内侍,近亲皇族之外,民间只知德郡王深受圣恩,却不知道他是隆宠已极。
“聿儿,你看这肖萝花开的可好。”皇帝一脸笑意,拉了李聿看向窗外的一树鲜艳如火的肖萝花。
“果然开的极好,若是孩儿没有记错,这花似乎比往年早开了一月。孩儿曾听说民间素传肖萝花有预言之能,如此看来,倒是真的,这花必定是预言我朝国运昌盛,四海归附。”李聿立在皇帝身边,温淡的眉间一片灿烂,说这话的时候,只象一个孩子。他自小就以才子之名冠绝殿堂,一举一动都是众人效仿的楷模,也只有此刻在他的皇伯父面前才会象一个未经风霜的孩子。
“聿儿说是肯定就是了,待朕明日在满苑设宴,让群臣都来瞧瞧这一树报喜的肖萝。”皇帝笑意更深,又说:“聿儿今日就在宫中用膳如何,我让他们摆了桌子在那树下,就我们两叔侄,不用他们一边伺候。”
李聿自然应诺,走到门前唤来近侍吩咐下去。
不一时宫人们便在那肖萝花下设下筵席,皇帝携了李聿,一起入座,让那些伺候的人都退了下去。
与九五之尊共食一桌对群臣甚至皇子来说都算的上是无上的殊荣了,但是这在李聿看来却是稀松平常,并无半点忐忑之意。
这肖萝花下清风细细,夹杂着肖萝花的淡淡甜香,让人身心舒爽,一顿饭下来,两人都是十分尽兴,最后的甜品上的是肖萝花瓣水晶饼,是李聿自小十分钟爱的一样点心。皇帝亲自夹了递给李聿,笑说,“聿儿可记得你儿时贪吃,特意爬树摘了肖萝花自己做饼的事情。”
“哪里不记得,那时被父亲知道,罚我跪了一夜,只说君子远孢厨,责我不矜身份。但是,孩儿却不后悔,因为那饼是送给伯父的礼物。”李聿抬头笑望着他的伯父,眼中澄澈一片。
“是啊,那真是朕这一生中收到的最好的礼物。聿儿一向最贴伯父的心的。”皇帝似有些感叹。
李聿闻得这一声感叹,却放了筷子,起身下跪,“孩儿自知此次因宫秋一事牵连甚广,使得先前削军之策变为一纸空谈。孩儿却在殿前为之庇护,实在惶恐,只是……端木一门忠烈,这孩子虽然年少气胜,终究是以家国为先,忠勇可嘉,如今前错难纠,孩儿恳请伯父准其闭门思过,戴罪立功。”
皇帝扶起李聿,“傻孩子,我何尝不知道。原本我就说如此裁军之法必定委屈了你父亲,你执意劝柬,我便应了下来。如今既然出了这件事情,便让削军之策略停一停吧。”
李聿依着皇帝起身,闻言却再度拜下,“皇上不可!我朝经三代修整,如今天下已定,边疆安宁,四海富足,唯独各地豪门世家以开国之诺为由占地拥军,如此以往必定铸成大患。我父亲守卫北疆多年,如今还权于天家,自是大势所趋,也是给天下树个例子。臣以为,如今虽然削军之策受挫,但太子勤勉,精于军政,若借此之机,由太子接管军务……”
“这是你父亲的意思?”皇帝听李聿口称“皇上”,便知道他必定坚持异常。
“是,父亲说,这天下万物都该是皇家的。”
“傻孩子,起来吧。”皇帝扶了李聿起来,抬头再看了看那一树肖萝花,略有些恍惚“你父亲他……他从前也是喜欢这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