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小的空间能使人冷静,而且不得不冷静。趟在吊铺上,回想一周的种种,似乎偏离了生活的基调。从枕边拿起《孙子兵法》,稀里糊涂的看完了三十六计。
今天是发工资的日子,对五千人来说,是不算节日的节日。
年龄大些的哥哥姐姐们已经是波澜不惊,年青人的开心免不了写在脸上,乐呵呵的周雷把我拉到一边道:“打麻将吧,三缺一,”我问道:“你们人不是够吗?”原来,今天开战的人多,维修组那几个自己就组成了一局,现在维修组小万,压盖的孙国风还有他,正缺一个人。说实话,心里怪痒痒的,一个多月没打过麻将了。但还是忍痛拒绝了。
没办法,今天要去王激光家,去拜访一下,顺便表现一下。这是老爹老妈交代的任务,他们亲家早已经见过面,将我妹他们俩结婚的事宜落实完毕,我们家没要彩礼,原因大概是,爸妈虽没法同王激光他爸那样的高级知识分子相比,但也算是传统的小知识分子,有着自己的家庭观念和所谓的骄傲。关键是我妈那句话:我们又不是卖闺女。
来到建工学院家属院,在楼下见到了王激光,估计是在等我,便热情无比的拉我上楼。来到他家,主动到他爸房间打个招呼,见和我老爹老妈在唠嗑,便到厨房看看任沉鱼。
看见我妹正在摘菜,我嘲讽道:“吆喝,在咱家也没见你这么勤快啊!”我妹热情回道:“赶紧去屋里凉快去吧,”我一看在人家这里还依然嚣张,便放心了不少,当哥哥的总拍妹妹被欺负,但我这妹妹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王激光要当大厨,给我拿了一瓶饮料,打开电视后就跑到厨房忙活,真要我妹做菜,估计就露馅儿了。刚想抽根烟儿,一想他爹这个教授毛病多,就放回到烟盒,然后,来到他们唠嗑的房间。
王教授把茶几上的水果向我推了推道:“沉鱼她哥吃个水果”,本想客气拒绝一下,看到红彤彤苹果卖相不错,便拿起一个递给王教授道:“王大爷,你也来一个,”王大爷表示有糖尿病,让我自己吃别客气,就继续同爸妈闲聊。
我听着他们唠的家长里短,于是我问道:“王大爷是教什么的?”得知是土木工程的。心想:那我就和您谈谈有关哲学和社会学。虽然上黑大天天顾着玩儿,,但这两门还凑合。爸妈见我的样子,便心领神会的在旁边听着,也顺便领略一下儿子的风采。
先开个无关紧要的话头,不能太明显不是,但也不能太基础的。然后,把话题往我想要的方向引导。于是,我就聊起古希腊哲学,然后蹦到笛卡尔和康德,又从康德蹦到王阳明。结果,被这老王头把我整蒙了,他怎么什么都知道,无论怎么跨域,无论怎么延伸,他都说的头头是道。半桶水的我没招儿了,便提起了费孝通的《乡土中国》,然而,他的感悟更深。
乡土社会不用文字绝不能说是“愚”的表现。文字是人和人传情达意的过程中受到阻隔的产物,但在乡土社会中,“面对面的往来是直接接触,为什么舍比较完善的语言而采文字呢?”其实,还有更多的不需要声音和文字参与的“特殊语言”可用来作象征的原料,如表情、动作等,它们比语言更有效。“所以在乡土社会中,不但文字是多余的,连说话都不是传达情意的惟一象征体系。
我听着王大教授滔滔不绝的演讲,表情是自然的,脑袋是空白的,心情是麻木的,滋味是苦涩的。哎!一个理工教授彻底把一个逞能的文科生给灭了。这情何以堪啊!
爸妈当然看出了端倪,便把话题又扯到了家长里短的范围里,算是给我解了围。我起身来到厨房,看看他们做饭怎么样,纯粹是不知道这会儿该干些啥。
吃饭啦的声音,总是那么动听。王激光见王大教授和他的大舅哥刚才聊的挺欢,便说道:“还是你俩能聊得来,不愧都是高级知识分子,我的朋友来了,我爸在屋里都不出来,”我有点儿汗颜,心想:这哪是聊天,明明是找虐啊!
一个工科教授的不务正业,深深伤害了一个有为青年。
在饭桌上咱也不能郁郁寡欢,王教授让他儿子给岳父岳母和他大舅哥倒上沪州老窖,本来对酒没啥概念的文科生,积极热情的举起酒杯代表家人,向敬爱的大学教授敬酒,菜还没吃几口,就先干为敬。席间,一会儿拿出老韩那老油条的油滑,一会儿拿出厂长虚伪的做派,最后还拿出自己导师的偏门理论,汇成社会、经济和文化的协奏曲。
我知道爸妈是把我拖回家的,然后就啥也不知道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老妈说王激光他爸还夸大你呢。说你有才华,有理想,有抱负。我一听,昨晚的回忆一股脑涌来,心想:我没才华,没理想,只有报复!
然后,老妈拿出一个纸袋给我看,我一看是一打儿钱。老妈说:这是五千块钱,是王继光他爸死活要给的,这钱是王激光他妈生前攒的,本来就是给王继光娶媳妇用的。不知道啥原因,之前没有提这事,连王激光都不知道还有这一茬儿。
难倒是我的功劳,懒得想那么多,便说道:“正好我妹要开发廊,还不是他们的,”老妈对我说道:“要不给你一千?”我撇撇嘴,提上饭盒上班去了。虽然有点儿穷,但好男儿自有他的骨气。
坐在车上,感觉胃还是不舒服,虽然早上喝了两碗老妈特意熬小米粥。昨晚在王激光家,推杯换盏的不知啥时候就喝高了,回想起那老王头笑眯眯的眼神儿。心想,老家伙也太全能了。
自认为擅长的领域,被虐的片甲不留,是最无法接受的现实,自己学的知识似乎都被狗吃了,狗吃了之后,便拉出了屎。
一路上迷迷糊糊,胡思乱想。
厂里的广播今天没有播放音乐,播音员好像在播报关于制药行业和瑞雪的新闻。走到公告栏,发现原来的地方贴了一张通知,是各个车间足球比赛的时间和地点,粉针的第一场比赛定在了周六上午,是附近一所技校的操场,可自己的状态却不怎么样,虽然最近的地下工作,使我走了不少冤枉路,但强度远远不够。
来到车间,换好了衣服,看见周雷在放纸箱的角落里睡觉。大概是听到我走近的脚步声,他抬头看了看是我,打了个招呼。我一看便知道了啥情况,问道:“打麻将一夜没回家?”他笑笑后,不置可否。他站起来伸个懒腰问道:“食堂开了没有”?我也没注意开没开,估计这货没吃早饭,就自己带的饭拿给他,他表示中午到食堂请我吃好的。
这个月快到月底了,我们段工作比较紧张,早上组长特意简短开个会,强调了本月的任务完成情况,可能随时会加班,让大家做好心理准备。循规蹈矩的工作依然继续,大家的节奏明显紧张起来,平时的欢声笑语似乎少了些,有了种沉闷的感觉。
中午在食堂吃饭,周雷竟然要了三个菜,除了他爱吃的红烧排骨和我爱吃的烧茄子,还要了一个蚂蚁上树,看来这货是赢钱了。大快朵颐后回到车间,看见范斌拿个足球往外走,原来他也报名参赛了,说是要出去练几脚,要我跟着一起去,我的酒劲儿尚未过去,就说明天晚上再约几个人一起练练的。
吃的有点儿撑,就打算到处转转。
来到氯化段,找到曹先锋和陆明,告诉他们明天晚上一起去练球,他们表示如果没有特别的事情一定去,然后又聊起以前踢球的趣事,及其他车间的踢球水平,比较来看消防队的整体实力应该最强,虽说技术不一定最好,但这帮人天天锻炼,体魄和体力是其它车间没法比的。
正说着,一个三十来岁的大姐从面前经过,虽然穿着工作服但也掩饰不住苗条的身材,脸上略施脂粉,虽然表情有些呆板,长发盘在帽子里,但还是有些风情的感觉。原来是她,那个同小青年闹出桃色事件的大姐。
曹先锋向我指了指女人的后背,我点点头表示知道。她似乎意识到什么,走路的身体略为停顿,像是在听什么声音,见没有动静,又继续向前走去。见她走远了,我才向陆明问道:“她叫什么名字”,陆明表示我够迟钝的,连这个都不知道,于是告诉我说:“她叫李春晓。”
从氯化离开,又来到压盖组的休息室,见里面一屋子女人,不知道男人都跑哪去了。我在门口正在发愣,一个大姐道:“有啥事,进来呀,”我一看感觉像唐僧进到了女儿国,赶紧把门关上,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哄笑。压盖组绝大部分都是女职工,比我们包装组还甚,到里面工作的女孩,没两个月估计就一起成精了。
来到洗瓶组,看看包大有在不在?看到高兰从段长的办公室走出来,见我笑道:“找姐姐我啥事?”我笑笑,告诉她找包大有,她告诉我说包大有去踢球了。
下午,看见范斌回来,一问他果然和包大有在一起,并且还有张河同李小松。我告诉他已经找过曹先锋和陆明了,明天下班一起去练球,不过七个人是单数,再多一个人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