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吾八年
大名帝国
乾陵官道
黑夜如漆,大雨磅礴,天空闪电不时闪过,不多时传出响彻天际声响。官道上早已是没了人迹,这般天气,寻常行人万般不敢出行。且不说天气恶劣,若是碰到那抢掠的强人,怕是命都被夺了去。而像这般天气还是出来的,确是做着不一般的营生。
官道一处岔路口,三名头戴斗笠,身着蓑衣,脸上遮着鬼面面具的黑衣人正在这岔路口迎着大雨伫立。不多时,远处一声马嘶传来,三人像是得着令一般,中间那人点了点头。身侧俩名黑衣人随即向两处散开,隐匿不见。
一盏茶功夫,官道那头传来沉重马蹄声响,一匹高普通马匹三头不止的黑马缓缓出于黑暗中。紧跟着,一匹匹与之相同的马匹跟着出现,与这黑衣人相距百步之远,二十名身着黑色玄甲骑着不似寻常马匹的士兵在这百步之远停了下来。
马队之首,领头将军与那黑衣人迎着大雨对峙,身后的士兵手握兵器,只等前方带队将军一声令下。腰中佩刀出鞘,直取挡路人头。但这领队将军确是并未轻举妄动,面前这人气息不似凡人,周遭大雨磅礴,但其身确是并未见到一丝雨水。
因何阻路?领队将军厉声喝道。
黑衣人闻言,抬起头看向领队将军,不时出现电光确是将这黑衣人眼中红色血光浮现出来。
那领队将军突心生一丝不妙,但却为时已晚,俩遭冲出两道黑影,直冲马队而来,黑夜之中,倒是又有命丧黄泉。
乾陵官道东南十里,烂柯县
谷雨,萍始过,鸣鸠抚其羽,戴任降于桑。
清晨雾气中,一名身形瘦弱的少年,正独自扛着两捆稻苗在水中趟着。谷雨,土膏脉动,谷物得雨而茂盛,是宜播种,种豆。身着雾气,趟着泥水。饶是清晨的田水冷了些,看着地中插着的稻苗,确是内心不曾疲累。
少年名叫“赵小元”今年十二岁,原是沧州杨姓人氏,只因早年饥荒父亲饿死。母亲别无法子,带着赵小元一路逃荒到了这里。为给这幼年孩子一条活路,赵小元母亲便是改嫁到烂柯县上一户赵姓富商。似那般颠沛年代,寻条活路已是难得,母亲改嫁赵家,自己也只得改姓,随了养父的姓氏。毕竟是吃着别人的饭,站在他人屋檐下,改姓这般自是理所应当,赵小元也是没有太过记在心头。
赵家家大业大,即与那官府做着丝绸生意,暗自中也做些不为人知的盐运买卖。单丝绸这一笔便是每年几万两白银入账,而这暗自中的盐运生意更是大着丝绸利润不知几何,这赵家得着俩大生意,成为当地富甲一方得商人,甚至于在县令老爷面前也不用行礼。
赵家老爷赵运有着三房女人,赵小元母亲便是那第三房的小妾,正妻云氏是哪县太爷的大姐,嫁到赵家后给这赵老爷生了俩大胖小子,二房江氏,长得清秀可人,是一盐商的女儿,嫁到赵家后为其添上一漂亮女童。三房便是赵小元母亲杨氏,因为是带子出嫁,这杨氏自打进门便是不受赵家人待见。但那年景,为了活命,纵是受些委屈,也总强过饿死不是。
而赵小元也是懂事,心中清楚自己地位,为了自己何母亲,多少白眼与不待见都独自忍受着。毕竟给自己活路的人,总会在尊严上比自己高一节。若是自己做的不合理了,只会给母亲惹事端。
晨光中,三亩稻田泛起水雾,雾中青翠于水中扎根,似是道明金秋的一抹金色。插了许久的稻苗,却是有些疲累。赵小元抹了吧额头,看着升起的太阳,心中倒是颇为惬意。农忙,忙的是身子,但心里却是有着盼头。
趟着田水走过,赵小元坐在田头,洗干净手从随身带来的包裹中掏出一壶水,两块大饼,瞅着眼前田园景兀自吃了起来。
小元!一声苍老的声音响起,赵小元循声看去。只见一年级约莫六十,满头白发的老人拎着一提篮向其走来。老人身子颓斜,背已经弯的快与腰相平,手中提篮若不是刻意高举,怕是已经碰到地上。
老人姓莫,是赵家的下人,生来便是哑巴,在这烂柯县有些年头,至于叫什么却是无人知晓。赵家老爷子不知,本县的年长的老人也是不知晓,问他什么名字,他便是一直憨笑,啊啊的叫个不停,众人以为他是痴傻,长久后便是再也不做理会。老莫在赵小元看来是赵家为数不多的对自己好的,从自己进入赵家,再到自己被赵家从大宅中赶出到老宅居住,这老莫一直对自己都是颇为照顾,虽然这老莫平日在外人面前一幅憨笑的样子,但在人后却是默不作声,面若冰霜。
老莫,你怎么来了?赵小元咧嘴一笑,随即欢喜道。
老莫板着脸,将手中提篮递于赵小元。赵小元接过提篮打开提篮盖子,只见篮中是三两小菜,外加些许肉食。
这是我娘给我的?赵小元疑问道。
老莫点了点头,又从怀中掏出一枚桃符,桃符上穿有红绳,老莫递于赵小元,而后便是未作过多言语,转身离去。
望着老莫离去的背影,赵小元无奈笑着摇了摇头,这老莫还是一如既往的这般冷漠。
田间通往老宅的路上,只剩这瘦弱的背影。路上人来人往,却是未曾有人多看这少年一眼,倒不是人情冷漠,而是镇子发生一桩大事,镇子中人多是闻讯前去看着热闹。
赵小元瞅着这一路匆匆行人,倒是心中些许好奇,忍不住向一过往的镇子居民打听了一下。
大伯,出什么事了?赵小元疑问道。
那人像是着急前往观看,这未作多理会赵小元,仅是冷不哼说了句,小孩子家,莫要多问!快些回家中呆着,切不可四处乱跑!而后便是快步离去。
赵小元心中却是摸不着头脑,索性也就未作多想,生来便不是这般爱凑热闹之人,也就没放在心上,拎着提篮往家中老宅走去。
镇子极西边缘处,坐落一座老宅,宅子不大四周被颇高的院墙围着,院中一口老井,一颗三丈高许,俩人合抱不过来的古桐。外面看来,此处倒是一处不错庭院。但对赵小元来说,此处庭院纵使再好,也不曾比得过在娘亲身旁半分。
那年娘亲改嫁,以妾身入赵家,倒是从头至尾未曾被这赵家人待见。尤其是那赵家大夫人云氏,从来不曾瞧得起过自己和娘亲,待到自己十岁之时,其人已经是耐不住性子,将自己从那诺大的赵家府邸中打发到这老宅中来,说是让自己照看这赵家产业,但赵小元心中自是清楚。且不说自己十岁孩童如何看得了所谓产业,单就这老宅已是荒废不下七八年光景,不过是怕自己在赵运面前显露,怕自己与其两个儿子争家产罢了。
而那赵家老爷赵运也不糊涂,心中自是清楚自己大夫人打算,一开始也是未作理睬。但实在是受不得这女人一个劲叨扰,只得让一名府中下人陪赵小元前去,照应着赵小元生活起居。
而赵小元娘亲虽是万般不舍,但这胳膊拧不过大腿,最后只得无奈让赵小元离开自己。
赵小元心中没有怨愤,自己明白自己分量,赵家对自己已是很好。钱粮布匹,皆会按时差人送来,自己想要回哪赵家除了大夫人有时会些许不悦,其余时辰皆是随来随去,每逢佳节便是让自己回赵家团聚,可以说赵家给了自己很多很多,自己也没想过有所僭越。
轻推开老宅木门,飘洒梧桐叶的老井上,一名年纪约莫四十左右的男子正在井口打着水。
哎呦!小元少爷回来啦!饭已经做好,我这便给你拿碗筷,男子放下手中水桶,向厨房走去。
老马,再叫我少爷,我可不应你了,赵小元放下手中提篮笑呵呵说道。
哎!这叫习惯了不是。莫说是你,就是那镇子东头卖酒的古老头,我若是叫他三月老王八,
想来下次再见到他,怕不是一见面先问候他一声老王八!
哈哈哈!赵小元闻言不由得大笑起来,中年男子名叫马工,天生爱嬉笑,没个正形,人品不坏,但这大嘴巴爱说的习惯却也是惹得赵家某位夫人不悦。若非如此,怎会让自己前来照应
这赵小元来。
按照古老头那性子,你若是这般说了他,怕是拎着自己酒勺子追着你半个镇子不是?赵小元嬉笑道。
何止半个镇子,上次偷了他少许酒吃,这老不死的追着我整个镇子。他那般破落的人,酿出来的酒水颇辣,实在难喝的紧!马工将厨房做好饭菜拿到院中石桌,嘴里破落话却是不停。
石桌上些许肉食,三俩小菜,加上竹篮中的饭食,配上三俩馒头,着实丰盛。马工看着嘴馋,忙地去屋中拿出一黑色坛子,揭开封盖,顿时酒香飘散。
小元少爷,要不要来些?
啊?不了不了!我才十二,这般东西饮不得,赵小元连忙摆手推脱。
哎呀,来些,来些,少爷还有八年便是及冠,八年说长不长,早些饮点便是提前当作男人了不是,来!说着便是倒上一大碗这辛辣之物,未等赵小元在做推脱,便是猛灌其一大口。
辛辣入口,顿时仿若炭火放入嘴中,直冲喉咙,猛撞胸腔,瞬时呛的赵小元猛咳起来。
哈哈,这般东西第一次尝便是如此,直冲心肺,如同那修行者渡劫一般。且放宽心,日后常饮些便是,马工笑道。
赵小元咳了几下,赶忙吃些饭菜垫垫,这才将胸口那道火气消散些许。
我说老马,你还知晓修行者之事?赵小元一边大口吃着饭菜一边说道。
那可不!老马我啊,当年也是差些被选入修行大道之人,若不是那镇子东头的张寡妇乱我心性,说不得现在老陈我已是天境的大修行者,陈晨面色红晕,却是喝上了头。
你就吹吧!赵小元嗤笑的摇了摇头,面前男子什么德行自己只晓得清楚,不可吃酒的人偏偏学那酒量大之人豪饮,莫说半斤,只得三两下肚,这汉子便是晕头转向,囫囵话语讲个不停。赵小元两年的时间也是习惯,也是未作阻拦,毕竟爱逞强之人,你若是阻拦他,他心中却是不爽,随他去吧,莫要惹出事来便是。
二人便是这般吃饭饮酒,少顷,门外阵阵马蹄声传来,屋内石桌上的酒水都跟着颤动。赵小元不知发生了何事,放下手中碗筷起身前去查看。门外,上百名本州军士手持精铁钢枪列队道路两边警戒,三十名铁骑手持旌旗于队伍前方开道,其后跟着三百本州府兵,府兵队列之中围着一座四人所抬小轿。
赵小元看着如此阵势心中暗叹,这是多大的官员,竟有这般阵势!在赵小元记忆中,所见最大的官,便是去年前来此巡视的本州知府,那也不过是百名士兵相随。如今这阵势,莫不是那位京城中的大员?
心下正疑问之际,队伍中那座小轿子正是从自己面前行过,轿子中一阵奇异香气传出。赵小元闻着这香气,倒是觉得奇特,只觉得脑袋不自觉陷入些许晕眩。赵小元猛地摇了摇头,晕眩却是好了些许。
莫不是那口酒水呛的?正是心中疑惑之际,那座小轿已是走远。轿子中,一双白皙手掌把玩着腰间璞玉。
有趣!
赵小元合上大门,继续吃自己的饭食。
何事?陈晨醉醺醺问道。
众多甲士来此,不知何事。
甲士?
对,人数众多,莫不是发生什么大事?赵小元说道。
嗨,大事也碍不着你我小老百姓不是,吃饭吃饭,陈晨猛灌一口酒水,醉醺讲道。赵小元也是随口一说没有在意,毕竟像他这般小老百姓,能有什么大事与他有关。
赵家府邸,赵远与本县县令常远正在堂中一侧恭敬侯着,这俩位在本县的权贵此时面对更加权贵之人,倒是显得地位卑微些。
正堂之中,十名身着锦衣飞鱼服,头戴黑纱冠,腰佩紫金刀的卫士分列大堂两侧。十名卫士气势非凡,双目之中皆是闪烁凛凛杀气,让堂下赵远二人不由得心颤。而正堂之中,一名身着华服,腰系南夷红玉,头着玉带,脚踩仙鹤玉金靴的貌美男子,正端坐大堂中细细品尝杯中茶水。
这男子生的极其俊美,眉若柳叶,期间一点朱砂点缀,面庞白皙清秀,眼神熠熠生辉,莫说士那州府中最为俊俏的小娘子,就是那京城中的花魁苏慕晴,想来与这男子相比,也是输上半分。
但是堂下赵远两人却是没心思想这些,这人何等地位,京城钦差早已通知。锦衣卫南镇抚司指挥使,上官弘毅!京城之中赫赫有名的人物,官位虽居五品,但却是玄之天境的大修行者,其与司礼监掌印大监,北镇抚司指挥使并列为大明皇帝三大心腹。
赵远内心紧张到了极点,而县令常远已经是浑身颤抖,汗水都已打湿身上官服。常远心中知晓这锦衣卫上门的意义,凡是锦衣卫上门,十有八九那户人家惹上大事,更不用说是南镇抚司指挥使亲自上门。常远第一时间听闻消息时,险些晕厥,连忙将自己这些年政务清查,并且赶忙使了大价钱打点关系,这才有了心中三分焦急。
赵远二人相互看了对方一眼,皆是不敢抬头言语,静静恭候堂上之人说话。一盏茶水饮过,堂中男子却是未曾言语,这人不发话,赵远二人皆是乖乖站着。
少顷,一只信鸽飞入堂中,落于南镇抚司指挥使上官弘毅身旁。这信鸽不似寻常飞鸟,浑身皆是金羽,脑袋一点红缨,眼目灵动异常。信鸽咕咕叫唤许久,上官弘毅依旧在那品尝杯中茶水。待那鸽子声音叫停,便是转身飞走,而上官弘毅也是放下手中茶水,起身往堂外走去。
南明剑宗,西堂天庄,药谷。速去这三处,路上有人告知你等线索,明日此时南镇抚司见!
是!十名锦衣卫得令,纷纷行礼退去。赵远二人闻声不敢怠慢,拱手行礼拜送锦衣卫。
常大人,我等奉命缉凶,叨扰了,上官弘毅微笑道。
不敢!本县附近发生这等凶案,已是下官失职。大人不避辛劳,前来除凶平乱,已是帮了下官大忙,岂敢有叨扰之说,这是些许心意,大人辛苦,还望收下。说着身后赵远从怀中赶忙掏出一张银票双手递上。
上官弘毅拿过银票看了看,足足有十万两!这般大的款子买下他这个县令,也是绰绰有余。
常大人说笑了,北境边关吃紧,大人若是有些多余钱财,倒是做些于国于民之事。
上官弘毅便是要作离去,正要离开之际,上官仿若想起什么,故而说道:县子西侧人家有个少年,倒是有些个天赋,明年十月天师府放榜,不妨让其前去一试,告辞。
未有多言,只见一道青光闪过,这上官弘毅便是消失在了大堂之中,只留下一张银票在地上随风摆动。常远二人相互看向对方,皆是迷惑后怕,下一刻功夫,浑身汗湿的常远重重的栽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