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冬天
“小哥哥，你看天边！好漂亮！”
新阳东出，唤来缕缕紫红色朝霞。霞光如仙女的披帛，带动无数迷人的阳光，洒向这苍茫平静的大陆。
小脸被太阳照得暖洋洋的，花雯坐在板车上，双眼闪闪发光，随后笑着对身旁的雪亦喊道：“小哥哥，你快看！你快看！”
坐在板车一旁的雪亦，闻言也是转过头，看向这初生的太阳。这阳光如同利剑般，刺向他的双眼，他不习惯的眯了眯眼。随后低眉，看了看身后那一排排被处理好的雪狼尸体。
小荒村的贫穷出乎了雪亦的想象，村子与外界联系交通工具，居然只有这早在百年前就被中土淘汰掉的板车。坐在颠簸的板车之上，雪亦又看了一眼那正拉着板车的汉子。
他是那小荒村的村长，同样的也是村里修为最高的修士。雪亦看了看一旁笑容满面的花雯，他明白村长的私心。他没有怪村长，同样的，他不希望花雯一辈子呆在那荒无人烟的小荒村里。
忍不住的又看了一眼这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女孩子，雪亦点了点头，确实到了该修炼的年龄了。
“村长，村子离镇子还有多少路程？”坐在后面的雪亦，突然朝前面托着板车的村长问道。
村长停下脚步，不顾身上的汗水。他朝后方望了望，又凝视了一番前方，随后道：“按照这个速度，明天日落之前，便可以到霜镇了。”
“爹爹，你要是累了，就休息一下。”花雯很体贴的朝自己的父亲说道，两个大大的眼睛里满是自己父亲伟岸的背影。
身上似乎有用不完的力气，村长大笑一声，随后轻喝一声，留下脚下一个个脚印和一条完整的车轮痕迹。
晌午，太阳彻底绽放出属于自己的光芒，周围的万物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伴随道路两旁的晶莹，雪亦等人，差不多到了有一半的路程。坐在道路旁边休息的雪亦，看了看身旁啃着干粮的汉子。
说实话，他有点佩服这汉子的。
他修灵，但并未修体。若是论修灵，他可以轻轻松松将这大汉撂倒。可是论修体，自己恐怕抬起这板车都会有点吃力，更别说走这么多段路了。
似乎看出了雪亦的想法，这嘴里还含干粮的汉子笑了笑，“北方灵气稀薄，若以灵气为主的话，我们可在这小荒村里生活不了多久。但要说修体，这北方，可是一个绝佳的修体之地。我们马上到的那个霜镇，正是有好多家修体的学院，里面可是人才辈出。”
“北方人，大多都修体吗？”雪亦来了兴趣，眼睛看向村长，问道。
村长点点头，“除了北方贵族和那些宗门世家，基本家家户户都修体。虽然现在修体不是主流，但还是有很多高人修灵的同时会修一点体。诶，你知道朱未青吗，他可是开国三十六星宿里修体最厉害的人啊！”
“朱未青……”雪亦喃喃一声，随后低眉一笑。他怎会不认识此人。
将口中的干粮咽了下去，汉子摸了摸身旁同样吃着粗粮的女孩，满足一笑，“也不知道朱战将怎么样了，他可是我北方男儿的榜样啊。”
“他……死了。”雪亦淡淡的回道。
满身是汗的汉子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身旁的嚼粗粮的女孩也停下了动作，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如死一般的静止。
“小哥哥，你在说笑吧。”半天，花雯才反应过来，随后没有底气的说道。
雪亦摇了摇头，很是认真的说：“朱战将，死在了燕门之战。那场大战，空前绝世。在敌我数量差了数倍的情况下，朱将军以一敌十，连斩敌军数位大将，而自己，最终力竭死在敌军的枪下。”
“以一敌十，连斩数位大将……”汉子轻声重复雪亦的话语，随后他很沉重的点点头，“这才是我北方男儿，朱战将不愧是北方炼体第一人。”
坐在路边的石头上，双眸无神，雪亦也是突然想起了那位朱大哥。他跟身旁这个大汉确实有很多同样的特点。记忆里的朱大哥，也是喜欢这样哈哈大笑，也是崇拜炼体。轻叹一声，雪亦也是起身。看着眼前整装待发的父女，他跟上了脚步。
思绪万千，哪里是起点，哪处又是终点呢，不得而知。
一路上，雪亦都呆呆的坐在车上，无论这板车怎样的颠簸，他都如一的坐在原味。花雯也很识趣，她看眼前这个好看又安静的小哥哥，没有过多的打扰，而是自顾自的欣赏景色。
是夜，雪亦眨了眨眼，发现自己已坐在了一篝火边，火的旁边，是几个马上要熟的番薯。雪亦环顾了下四周，发现原本应该寂静的黑夜，不知为何多了好多火光。
“小哥哥你醒啦？”花雯从远处跑来，小脸红彤彤的，很是可爱。她跑到雪亦跟前，吸了口气，随后喘着气说：“快到霜镇了，你看，周围都是各个村子来镇里卖货的。我爹爹碰到熟人了，在那边跟伯伯闲聊呢。”
雪亦闻言也是点了点头，随后没有什么担忧的坐了下来。花雯呢，也是坐在雪亦旁边。她看了看眼前跳动的火焰，随后轻轻说：“小哥哥，你不是一般人，花雯从前就有个问题一直找不到答应，你能不能帮我想想啊。”
“说说看。”雪亦坐在篝火旁，拿起一根树枝，随后一答。
花雯想了想，又转头看了看，确保周围没人，她才压低声音说：“在花雯记忆里，以前的村里是不下雪的，寒山也是座青山。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一天，下了很大的雪，这雪啊，一下就是很久很久。从此以后啊，这北方就变成了极寒之地，而村子，也成了荒村。”
“北方只是因为常年下雪，又不是整年都被雪包裹着。”雪亦想了一下，手里玩弄起树枝。
花雯摇了摇头，小脸的通红不知是害羞还是着急，“不是的！不是的！爹爹和村子里的叔叔阿姨，都不记得。他们只知道这北方一直被白雪覆盖。北方，只有冬天！”
黑夜上，漆黑如瀑的背景下，群星璀璨。像一只凶猛的野兽裂开獠牙。而这獠牙下的白衣青年，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抓起一个熟透的红薯，他仿佛不怕烫，在女孩不解的目光下，咬上一口。
烤番薯很香，他是第一次吃。白衣青年不紧不慢的吃着，女孩则是不单一回事。她与别人说起这件事情，大多数人的反应都是这样。她两手托起小脸，就这样傻傻的看前方的焰火跳舞。
不知过了多久，只知道这白衣青年将手里的烤番薯吃完后，他才朝女孩说道：“你的记忆没有错。我来时，寒山还是青山。”
“真的？”花雯突然睁大眼睛，她大声的喊道，惹来不远处的几个目光。
雪亦点点头，“一年前，我来时，确实是青山。”
“不是一年前，小哥哥你记错了。是三年前！”花雯摇摇头，“三年前，北方才开始下的雪！也是从那时开始本就寒冷的北方，一直被大雪覆盖！”
“三年……”雪亦喃喃一句，他知道女孩没有骗他，而他自己也没有记错。浑身上下涌出无力之感，这原本仙气飘飘的白衣青年突然没了精气神，如同谪仙一般。他望向眼前的远方。
那里漆黑一片，那里才是猛兽，那里才是冬天。
“花雯。”
“恩。”
“你记住，北方，是有春天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