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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不安

天界。钧天帝宫。

一座偏殿之内。

白色的云雾从地面升起,人行走其上,仿佛是走在云端。殿内一面墙壁上原是窗户的地方全被打通了,只余下荧玉石雕刻而成的石柱和穹顶。从石柱之间望去,只见云霞漫卷,浩荡无际,让人一望之下,心胸为之一阔。

顾随风似浑身没了骨头一般懒洋洋地躺在椅子上,眉目如画,远天的霞光为他镀上了一层粉色,更显得艳光逼人。七色云裳如水银泻地,每转一个角度看去,就能看到一种绚丽的纹路,也只有这样巧夺天工的云裳,才不会在他的容颜之下黯然失色吧?

“难道和妖怪呆久了,你也变成妖了?”典弗看着他的样子,摇摇头,取笑道。

“妖有什么不好?”顾随风白了他一眼,手做兰花,轻抚袖口,神情迷离道,“妖有时候比人、比这满天仙神更加真诚。这一件云裳,是他们用身上最绚丽的那根羽毛织的,前前后后花了整整一千年才献给我,没有一件衣服比这个更让我喜欢了。”

典弗耸了耸肩,正色道:“这一次多亏你及时赶到,不然我可回不来了。”

“我们之间又何必说谢?”顾随风轻轻一笑,不在意道,“这么多年来也就是你还和我说说话,其他人见了我,要么故作不见,要么冷面鄙夷,谁又正眼看过我一眼?”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典弗叹了一声。

“我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的,逍遥自在,无拘无束,谁比我过得更快活?”顾随风仰头轻声笑起来,渐渐笑得浑身发颤,他歪歪倒倒地站起身走了几步,一甩长袖,“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哈哈,有句话这么说的,对不对?”

典弗低喝一声:“随风,别这样笑了。”

“我只会这么笑。”顾随风笑嘻嘻道。

典弗沉默片刻,才缓缓劝道:“明微她不会希望你这样的。”

顾随风神色突然一冷,他走近几步,语声如刃:“你不许提这个名字!”

典弗一惊,从前的顾随风腼腆爱笑,现在的顾随风放浪形骸,而这样的冷酷的神情他从未见过,他连忙道:“我不提。”

顾随风紧紧盯着他的眼睛,逼问道:“最后一次?”

典弗神色郑重道:“最后一次。”

顾随风忽然一笑,重新躺回椅子,神情散漫地望向殿外的云霞,修长的手指无序地敲着扶手。

“随风,你说这次魔皇只是想趁我落单,杀了我,还是有别的原因?”典弗忽然问道。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那什么魔皇。”顾随风爱理不理道。

“我又回去地界那里看了看,发现在我们离开后产生了一场空间银潮,那里空间之力紊乱,根本找不出什么痕迹了。”典弗继续说道,“虽然自从地接命脉失去之后,那里便经常出现空间银潮,可我总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那你以为是什么?”顾随风哼了一声。

典弗轻声说了两个字:“魔尊。”

“哦?”顾随风漫不经心道。

“你莫忘了魔尊是什么性格!她睚眦必报,一旦脱困,第一件要做的就是来找我们复仇!”典弗高声道。

顾随风云淡风轻道:“魔尊不是早被我们镇于轮回之中,命运已定?多了灵魂、肉身,忘却前尘,只能在轮回中不断转世。就算她这一世运气够好,能够修炼,也不可能度过第一道劫雷,你有什么好担心的?这三十万年来都没发生什么事,短短几日又能有什么变化?”

典弗几乎被气得了笑了,他无奈道:“这三十万年没事,那是因为有轮回命轮在。可是自从地接命脉失去大半之后,它便不见了影踪。因为这个,我们才发现那些异族在窃取命脉。等我们打下岱峤,把岱峤翻了几遍都没有找到它。虽然我们在上面加持的神力还没有耗尽,它还在发挥作用,但没了命轮,我们怎么知道魔尊轮回的情形?万一魔尊脱出轮回怎么办?要知道当年我们七个人一起偷袭才打败的她!”

“那又如何?”顾随风静静听完,然后说道,语气中有种说不出的自厌。

“那又如何?”典弗重复了一遍,没好气道,“你不怕死,可我还不想死呢。”

“那你去和其他人讲呀。”顾随风撑起身子,冷笑着看着对方。

典弗神情一噎。他要是直接跟昊天帝阮咸、渺天帝冷秋檀、冥天帝元飒讲,只怕他们根本不会当回事。三十万年毕竟太久了,三十万年来的无边权势,安逸超然只怕早就磨灭了他们仅有的警惕之心,除了他,谁还会在乎那个已丢入故纸堆里面的魔尊?或许只要魔尊不彻底灭亡,他便永远不能安心吧?只是她不死不灭,所以当初只能将其封印,而他也只好一直恐惧不安。

不说魔尊,这十万年来,魔皇实力步步提升,千年之前那一战,更是他们五人联手才能隐隐强过对方,可就算是这样,那三位也还只当自己未曾尽力,并不把魔皇放在眼里。

“无论如何,我总要试探一下。”典弗说着站起身,在云中走了几步,神情有些焦躁。

“随你。”顾随风漫不经心地拖长声音道。

典弗只能一叹,顾随风他不是自傲自满,他是不根本在乎自己的死活。

“好了。我走了。”顾随风望了望殿外的天色,随意摆摆手。粉色的云霞已变作淡紫,无声静好,那些小妖估计又在翘首等待了吧?他一步迈出,直接跨出偏殿,凭空而行,渐渐远去,长长的衣摆摇曳着一道七色虹影,久久方才消散

典弗也不以为意,他现在就这个性子,在他面前还算收敛了。要是对面的是那三人,他能更嚣张刻薄,一点面子都不给他们留,真跟他生气,只怕气到的是自己。

典弗摇摇头,把所经历的种种在脑中回想了一遍,虽然看似没有什么破绽,但他总直觉这其中有什么问题。既然那些人想要破除地界封锁离开,那么他们可去的地方除了岱峤,便不作他想。

“眉姬。”典弗忽然喊道。

“妾身在。”一个轻柔的声音响起,远远走来一个眉若新月,身着淡绿衣裙的女子。

“你想办法把魔皇分身可能在岱峤逗留的消息传给冥天帝,记住,不要让人知道是从我钧天帝宫传出去的。”典弗吩咐道。元飒自从上次败于魔皇之手便耿耿于怀,知道了这个消息,以他刚愎自用的性格,必定会去找对方麻烦,到时……典弗目光一闪,又道:“若冥天帝宫有人去了岱峤,你便跟去,我只要你看看魔皇身边都有哪些人,再回来向我禀告。”可惜当时他根本不曾在意,现在虽然心存怀疑,却完全没有那几人模样的记忆。

“是。”眉姬见他没有别的吩咐,行了一礼,便如来时一样,无声退下。

只希望这真是我多心了。典弗自嘲一笑,久久伫立,天色一点点昏暗下去,由浅紫而至深紫,最后变作玄秘的纯黑,笼罩了他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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