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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一体

郁千离飞了许久,终于看到茫茫虚空中,一方似幡非幡,似鉴非鉴之物高悬在上,缓缓转动,其上错杂的银光符文发出明亮的银光,正随着轮回命轮的转动忽明忽暗,似乎透漏着亘古而玄奥的气息。

轮回命轮下方,漂浮着一方朱红色线条勾勒的法阵,法阵之上有两人呈阴阳鱼之势侧身并列,头脚相抵,左侧阴鱼位置上的那人却是死去多时的摩落罗,郁千离无暇去想摩落罗的尸体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视线落向右侧的男子身影……

便见那原本明朗的双目此时却无力紧闭,原本修长的双眉此时微微皱起,原本光洁的脸庞此时苍白无色,原本整齐束起的墨绿长发披散开去,有一缕垂落在他带着淡淡笑容的唇角,血液从他的唇边、心脏、四肢汩汩流出,迅速汇入身下朱红的法阵之中,那般鲜艳的红色,仿佛整座法阵便是用他的血液构成!无尽的血色染红了他的银黑的衣袍,他似乎是在无尽的血海之中浮沉不定……

步维天……!!

郁千离紧赶慢赶,终于来到轮回命轮之下,却看到了这样的景象,她只觉得眼前一片血红,深了口气,可心中却堵得分外难受,想要大声怒吼,喉咙却似乎被什么哽咽住,想要落泪,却一滴眼泪也流不出,震撼、痛苦、愤怒、绝望,种种情绪翻涌交错,却怎样也无法发泄出来,反而积郁在心里,越积越烈,直到某一时刻忽然爆发出来。

郁千离面无表情地一步一步走到步维天身边蹲下,伸出手想要拭去他唇边的鲜血,却发现右手在不停地颤抖,一触到他的脸庞,便如透过清澈的水纹,根本不能阻止血液的流淌。镜花水月,虚实两隔!郁千离闭上眼,那滚烫的鲜血穿过指掌,毫无迟缓地汇入法阵,她却不能挽留分毫!熊熊黑焰倏忽爆发又迅速陨灭,如同她此刻濒临爆发的心情。

郁千离猛地抬头望向上方缓缓转动的轮回命轮,一字一句磨着牙问道:“我要怎样才能救他?!我要怎样才能救他?!我要怎样才能救他?!”若是她有足够的力量,现在便是毁灭整个寰宇又如何?若是她有足够的力量,她现在一定毁了这轮回命轮,也决不让步维天继续为她献祭,在她面前缓缓失去生命,她却不能挽救!

轮回命轮兀自缓缓转动,银光闪动,仿佛高高在上的无情天道,冷眼看着世上的蝼蚁挣扎,世间种种,于它不过是明镜上的浮尘一点!

过了许久,在郁千离愤怒欲狂之时,终于无数道银光符文飞出,在虚空中结成一行字句:

“三月之内,以另一具帝者尸身相代。”

原来如此,步维天,你不许死!郁千离深深看了一眼微笑着的步维天,决绝地转身离去。

终有一日,我会让这什么轮回命轮也付出代价!!

没有人在伤害过你后还能安然无恙!

*********

离开轮回命轮之后,郁千离便一言不发地向一个方向飞去,虽然面无表情,但浑身却透露出一股冰冷而疯狂的杀气,让人一见之下,便觉得心惊胆战。

许久之后。

“你这是去找那五位天帝麻烦?”魔尊忽然问道。

郁千离冷冷回道:“你想阻止我?”也是,只要顺其自然,三个月后,魔尊便可以破封而出,根本不需要费什么心。

魔尊一笑道:“当然不是。”她接着怅然一叹,“没想到他居然喜欢了我这么久……”

郁千离目光一黯,却没有说什么。步维天喜欢的自然是魔尊……而不是她这个作为魔尊寄体的人,当初她收取天魔本源时,天魔留下的破碎而零散的记忆中便有此提及,她不过是轮回命轮产生的用来包裹魔尊魔念的灵魂罢了……

“呵呵。”像是感应到了郁千离心中的想法,魔尊忽然轻轻地笑起来。

“你笑什么?!”郁千离脸色一变,不悦地问道。

魔尊有趣道:“我也没笑什么啊。”

郁千离目光一冷,冷冷道:“话真多!怎么,时间还没到吗?”

“封印的第一层已经被解开了近四分之三,我暂时不用担心封印的问题。”魔尊说到这里,声音忽然低落了下去。

郁千离亦是黯然。

沉默许久,魔尊又道:“喂,千离,你还记得你问过我你是谁吗?”

“记得。”郁千离淡淡道,“现在提起这个我觉得没什么意义。”那是她第二次和魔尊对话时问的话,不过只短短片刻,她便销声匿迹了。

“当然。”魔尊似是一笑,“千离,呵呵,你知道么,我也叫做千离。”

“那又如何?”郁千离有些不耐,何必一直反复告诉她,步维天喜欢的人是魔尊?如此炫耀,当真,当真让人讨厌得很!

魔尊也未发怒,只是有些奇怪,又带些茫然地说道:“真是奇怪的感觉,热烈、甜蜜、苦涩、黯然,这就是凡人口中的情?千离,我有点喜欢上他了……”

郁千离烦躁而不耐地打断了她的话:“你到底要说什么?!”

魔尊笑了笑,若有所指道:“说真的,自己和自己对话,真是奇怪得很。”

自己和自己……郁千离心中一跳,忍不住停下,急切地追问道:“你什么意思?!”

魔尊淡淡回道:“当然就是说,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啊。”

“不可能!”郁千离下意识反驳道。

魔尊闻言笑了一会,见郁千离有些恼怒,便解释道:“两千年之前,我感到封印好像有些松动,便开始积蓄力量冲击封印,可惜一直没有成功,直到一千年前,我虽然也未曾成功破开封印,却送出了一缕本源魔念,那就是你啊,千离。”

郁千离皱了皱眉,疑惑地问道:“那我为什么没有你的记忆?”

“我也不知,也许是穿过封印时出了些意外?也许是由于轮回命轮的原因?”魔尊悠然道,“不过你虽然没有记忆,但我可以确定你就是我,小柔说的不错,裳音剑除了我,不会再认别人为主。”

郁千离有些淡淡的喜悦,又有些古怪的感觉,想了想,心中忽然掠过什么,冷冷道:“这也罢了,可为什么你能感应到我的想法,我却不能?!”知道自己就是魔尊,步维天喜欢的人这数十万年来都不曾变过,她自然甚是喜悦。显然她先前的那些抗拒和苦涩都只是她自己胡思乱想,此刻想起,忽然有些淡淡的尴尬,但又想到魔尊的存在,她不能了解对方所想,对方却好像能够感知她的想法,就好像是两个人一样,不免又让她觉得有些古怪。

“这个么……”魔尊忽然转了话题,“千离,你知道分身是何意思?”

郁千离没有回答,只是板着脸,继续前进,意思很明显,就是有话快说。

魔尊便道:“分身所见,即我所见,分身所闻,即我所闻,我可以感知到分身所感知到的一切,分身却不能感觉到本体的所思所想。当我化出一个分身时,分身就拥有了我的所有记忆和经验,她与我并无分别,她做出的决定便是我的决定。千离,你会与我感到疏离,便是因为你没有我的记忆。”

郁千离点了点头,放眼望去,岱峤已隐隐在望,她便问道:“你和我说这么多,到底是为了什么?”

“千离,你我一体,我当然不想与你有所隔阂。”魔尊诚恳道,“可我还是要说,你现在去找天帝,以你的实力根本伤不了他们……”

郁千离顿时沉默。她自然知道她的实力不是天帝的对手,可心中翻涌的情绪却让她不得不做些什么才能抒发,一念化虚,便是不敌,她也能脱身离去,因此纵使不敌,她也要叫那些高高在上的天帝痛上一痛!郁千离淡淡道:“我说过,若你要阻止就不必再开口了。”

“可我也说了,我不会阻止。”魔尊长笑一声,“千离,我和你一样痛恨那些天帝,恨不得将他们踩在脚下,狠狠蹂躏!”魔尊话音一转,又道,“千离,封印已解开一部分,我可以把一部分力量与你融合,你是想现在便接受,还是再等一段时间,等封印解开得更多?”

“过一段时间是多久?”郁千离问道。

“十五天之后,封印应该可以解开到第五层左右,那时你接受我的力量,实力便可超过一位天帝,一个月后,你大约可以和两位天帝交手不落下风,你若等上两个月,实力便可超出他们五人一筹……”魔尊想了想道。

郁千离沉思片刻道:“十五天。”若是她不能杀死一位天帝,她还能够有时间再来,若等上两个月,一旦失败,便是无力回天了!她总要做好最坏的打算,而且,她也等不了那么久!

“好!”魔尊一笑,“不过,想要彻底灭杀一位天帝,以你那时的力量只有一击之力,且我将力量与你之后,便无力抗拒封印之力了,若要见我,只有再等到三个月之后,因此,千离最好莫要失手。”

郁千离默默点头。望了一眼近在眼前的岱峤,想了想,还是在附近寻了处无人的星辰落下。郁千离抬头看向虚空,双目一厉,十五天后,便是尔等死期!

*********

时间一点点流逝。

十五日,在神明眼中,大概连弹指的时间也没有吧,但在郁千离感觉中,却仿佛度日如年般煎熬,但十五日的煎熬却并未白等……

空寂无人的星辰上,郁千离倏然睁开眼,目中闪过一丝锋锐的冷光,她从星辰上站起身,一拂衣袖,一道漆黑的裂缝在虚空中无声绽裂,一缕缕轻灵的气息从裂缝中缓缓透出。

郁千离冷冷一笑,迈步而进,忽然一声“锵锒”剑鸣,接着一道紫电凭空而现,划破长空,飞入郁千离袖中,与她一同消失在裂缝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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