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年前,程幺幺六岁,陶敬天十五岁。
那一年,陶老去世,留给陶敬天遗言。
从此,那个十五岁的少年不再爱了,在他幼小的心里,种下了仇恨的种子。他从阳光纯真,变得冷酷自私。
替父报仇,振兴家业是他这么多年以来一直要做的事。他知道,他的父亲不是征战而死,而是含冤而亡。
临终前,父亲说,找一个耳根后面有对称红痣的女孩,然后报仇。于是那一年,他带人翻遍了大街小巷,终无果。
恰巧在十二年后的新婚百狩宴打猎林中,看见一个穿着破旧的,背着灵芝筐的一个少女。
远远望去,看不真切,似有似无,耳根后,有一对对称红痣。虽然他到现在还不明白父亲的话究竟何意,但这个女孩,终究是找到了,他想。
碍于众人之眼,大婚之日,男方不得与其他女子五米之内的接触。
他怔怔地望了一眼,便转身离开。但在那张毫无人情味的冷脸之下,他的心仿佛又复活了————他看见了希望。
入秋的季节,天气微凉,北方的风总是贪婪地要把树枝吹成光秃秃的模样,远远望去,枯木成舟,残枝败叶,满目凄凉。
云城柳舒云从四季如春的南方千里迢迢远嫁而来,迎接她的,竟是这般光景。
“真是委屈了咱家小姐,”随嫁的丫鬟莺莺替柳舒云打抱不平,“和陶家联姻,非要送大小姐您来这荒野地儿受苦。”
“好了,莺莺,”柳舒云长叹一口气,缓缓展开紧蹙的眉头,“长女就要做好长女的分内之事才是。”
“况且这陶家生意江河日下,柳家怎么会把女儿往陶家那里送?”
“是啊,这陶家大不及从前。”
“大户人家的事,咱少管。”……
街上熙熙攘攘,人群嘈杂,百姓们挤在一起议论纷纷,争着抢着凑起热闹来。
“来了——来了——”不知谁大喊了一声,众人纷纷望向远处。十里红妆,十里长。这大概是一年之中,风城最热闹的情景了。
精致的花轿在人们的喧闹中穿过,花轿中,一女子,轻披红色方盖头巾,在这新婚之日,更加艳美。
她不知道自己会嫁给怎样的人,惶恐不安中夹杂着悻悻期待。
“人呢?”陶敬天嘴角上挑,右手食指中指中间的眉心被掐出红印来。
“人抓来了!请少将放心!”大傻个窦将军兴冲冲,升职的机会要来了,他暗暗窃喜。
“吉时已到--请新郎官入场……”
“阿猛,替我成亲。”陶敬天弹弹身上的灰,起身向外走去,“阿窦,带我见人。”
“诶,陶少,这不好吧……”卫猛努努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两家联姻是大事啊,您可不能这么任性!”
“倘若夫人知道此事,小人会没命的!”
“陶少?陶少!”
……
陶敬天转身朝他摆摆手。
两家联姻,柳家竟然嫁给陶家的一个侍卫?!这话传出去,指不定要闹什么笑话。
可怜的卫猛只好从地上爬起来,带上陶敬天出征时才戴的面具,迎接不远千里而来的柳家小姐。
“……夫妻对拜--”
藏在面具后的卫猛不禁吞了吞口水,喉结上下轻微滑动,他紧张地脚趾抠地。
“怎么陶公子脸上戴着面具呢?”……众人议论纷纷。
“陶少不愿露面。”
“陶少上午为准备新婚百狩宴,打猎时脸上受了伤,众人面前不好看。”
……
知情人纷纷解释,众人乐的前仰后合。
能不能串串台词?这理由也太扯了吧,打猎还能脸受伤?弓箭一个不小心扎自己脸上了?卫猛头皮发麻,这锅要背不住了,陶少,你快回来撑场啊。
陆夫人心里却乐开了花,儿子能愿成这个亲就不错了,随意点也无所谓了,只要不坏了规矩就行。
“好,最后一步,送入同房--”在众人的欢声笑语和激烈的掌声中,新婚仪式终于在外人面前结束了。
卫猛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娶”了个媳妇。
洞房花烛夜。陶敬天依旧未归。卫猛只好硬着头皮掀开柳舒云的红盖头,他心虚地冒汗。
柳舒云含情脉脉地注视着眼前这个男人,挑了挑两弯似蹙非蹙的柳叶眉,”良人为何不取下面具?”温婉娇滴的声音在他耳边呢喃。
漂亮的桃花眼那么妩媚动人,小巧精致的翘鼻下丹唇含笑,面颊红润,双手纤细,不愧是大家闺秀的气质。
“……规矩。”卫猛小声嘀咕,还偷偷瞟了一眼前的美人,陶少真有艳福,他想。
陶少,你再不回来,她真就嫁给我了。
傍晚,月色朦胧,陶敬天独自一人在外喝闷酒。
“为什么不是……”他双目失神地望着漆黑的天,”老天你个混蛋,就不帮我……”他大声喊着,将酒壶狠狠朝泥板地上砸去。
他的样子狼狈又好笑,完全不像他发彪杀人时那么威武霸气。
那个红痣女孩,你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