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上次刺杀过他的人,和今日的这批人是不是一类,直觉让他知道是一类人,汉军一党没有人知道他潜伏的事,日本人么也不像,以前的仇家要上门早就上门了。
“这个不能说……”
“我都快死了,对死人有什么不能说的。”兆麟干笑了声。
“哥哥,你不会死的。”婉婉听他这样说,心中难过,孩子气的抹眼泪。
“小妹妹,你别怕,”男子呵呵笑,说,“他死了,你也死不了,我们不白做生意,这么多弟兄都还要吃饭的,没哪闲工夫……”
“你们,”婉婉破口大骂,“臭流氓,不要脸,混蛋……”正欲往下骂,被沈兆麟呵斥止住。
“那你,说……不……说。”沈兆麟低头说的极缓,为的是压制涌上喉咙的咳嗽,紧皱着眉,额前早已染汗。
“不能说,一行有一行的规矩。”男子颇有职业操守。
“是么!”沈兆麟一字一字刚硬着说,目光一冷,握枪的手微微发力,悄然抬高。
“砰砰”几声尖锐的枪响如鸟鸣划破夜空。
是枪声,却不是他开的枪!
闻声看去,一辆车正缓缓朝这边驶来,那车边闪着光边按着喇叭,突兀喇叭声、刺眼的车灯光自车子射出,那白光竟像是光源一般诱人吸引,等到快靠近的地方嘎然止住,只见一个男人慌张的身影从车上下来。
突生变故,兆麟将枪攥会手中,放低了胳膊。
男子一惊,警惕的将帽檐压低,生怕被认出来,脱口而出,“这种时候,哪来带枪的人?”
男人仓促的脚步立在不远处,带着怒气的浑浊声音,大声说,“我是警察厅厅长尉长兴,你们造反了!在我的地盘上丛火杀人。”
兆麟闻声,眉心微张,浮出一丝笑意,沙哑低沉的声音像是打在男子脸上耳刮子,他说,“尉厅长,我是沈兆麟!”
男子闻言,不满的哧了一声,将帽檐压得更低了,咒骂道,“见鬼了,生意白做了。”
“沈兆麟?”尉长兴先是惊异,继而怒火冲天的说,“你们这群小罗罗,反了天了!沈厅长也敢动!”
男子没有发出定点声响,计算了一会,大声吼道,“兄弟们,散了!”
众人爆出不满质疑。
“大哥,”一人瑟瑟上前,低语道,“我们人多!抓的住沈兆麟。”
“蠢货!你当警察局长是吃白食的,明天一早还不逮着我们这伙人。”
那人咬咬牙,却也觉得有理。
男子看众人不动,大声呵斥道,“别给老子废话磨蹭,都给老子走!”
众人见平日笑呵呵的大哥发了狠话,谩骂着散开。
尉长兴瞅着这伙人散去离去,摸摸虚汗,放下手中的枪,刚刚自办公室回家,竟没想到遇上这样的事,最近这杀人放火的事多如牦牛,中央已经对他不满,再多上几件,自己这警察厅厅长位置就不保不住了。
无意识的看着地面,大块大块的石头烧成了焦炭色,好似满地的黑色蟹子,再抬头看看远处,那被火吞噬的车子化作一个大火炉,啪啪直响,抛出大批废车残骸,一片正正的砸在他的皮鞋上,隔着鞋子都是火辣辣的感觉,他一个颤栗,心中生出后怕。
“哥哥……”女子哭天抢地的叫喊声钻进他的耳朵,回头去看,却见沈兆麟不知何时倒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
“素秋……”倒下的瞬间,兆麟的脑海闪过她的名字。
……
“素秋……”
他笑着唤她,站在一树开的极盛的海棠下,海棠花轻柔如唇、娇艳欲滴的粉色的瓣儿,徐徐随风、轻轻飘落,落在他宽广的肩膀上,落在他的乌黑的头发上,落在他的脚边。
“兆麟……”她恍惚的叫他,站在离树不远的地方。
“素秋……”他朝她伸出手,如酒香醇的声音好似他身后海棠的花蕊。
素秋缓缓点头,身子前倾,脚却迈不开步子,她愣愣的低头,却见脚下的土地钻出一条树根,源头就是兆麟背后的树,它们将她的腿缠住,莫名的心慌,她试图挣扎甩开,那根却反倒更牢固了,她焦急的说,“兆麟,我走不动……”
“素秋……”他只是唤她,没有多余的语言,执念一般念着着两个字。
“兆麟,你等等我,你等等我……”素秋蹲下身子用手去拔,触到老根的手却像是触到了火星字,烧的她一阵火辣辣的刺痛,她徒然睁大眼睛望着地上的老根,只见这老根的上一道火苗朝她烧来,脚边的散散的落花竟成了灼热的小火堆,睫毛微颤,心中鼓震,一阵狂风忽而吹起,吹乱她的思维,她的脑海,她陷入无名的恐慌,‘兆麟,怎么了,怎么了,’闪烁的眼角余波映入一道异样耀眼的红光,她缓缓地抬头,慢慢的朝望向他,可她的眼睑好似千斤重,明明只是简单的动作,却让她艰难的好像是要推开一座山。
鼻尖陇上燥热气息,随即一拥而入,攒动她的胸腔,她捂住沉闷的心口,四面空气变得压抑,明明是清爽的四月却是三伏天的干热,她如水的眼波荡漾开去,如同涟漪拍向她心爱的男人,可那涟漪却兹的一声化作白烟,她眼底火光,他身上滚烫,那肩头、发梢、脚边的落花不是落花而是火花。
“兆麟……”素秋张开嘴,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她发疯似得挣扎,可是她走不动,一步也走不动,眼前那洋洋洒洒、漫天飞舞的是火花,随着猖狂的风势,渐渐盛大、渐渐妖娆,可他只是静静站着,站在火光中央,依旧在笑,薄唇微动,一遍一遍,淡淡说着,“素秋……”
“兆麟,你等我,你等我。”她低头去趴那滚烫的树根,那根灼伤她纤消的指尖,她白雪的手,指尖灼破了皮,手掌血肉模糊,她不管不顾,她用力的扯着那根,狂风吹乱散在胸前的长发,她没有时间去拨弄,她一心只想去趴那根,眼睛渐渐模糊不清了,晶莹的泪珠一滴两滴数滴不断打在根上,一片胭脂色自她滴泪的地方化开,是什么,是什么,她定眼去看,只见那一片胭脂色慢慢化开,晕成一滩殷红的血。
铮铮的抬头,她心中窒息,那从地面冒出来的烈火,那是来自地狱的烈火,无情的将她心爱的男人吞噬,猝然化成化作一滩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