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是抵不过定康帝下旨再三催促,浩淼还是动身拖拖拉拉地回到宫中。永定的人潮涌动,纷纷奔走相告,以此来表示对浩淼凯旋而归的欢迎。
浩淼骑在黑鱼的背上,看着底下的人用敬畏的余光悄悄打量他。他虽然面上没有太多的表情,心里却在暗笑:恐怕许多人追求的王者之风就是接受百姓的膜拜。
行至宫门前,浩旭代表文武大臣出来迎接浩淼。如今一来,兄弟俩的身份明面上被摆在同一条线上,只怕日后的皇位争夺会更加惨烈。
“恭贺七弟为永康扬眉吐气,平安归来。”浩旭拱拱手,显得不卑不亢。
“六哥客气!若没有六哥在前头打下的基础,我怎么能那么轻松地攻破竺虞。”浩淼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上次见面的剑拔弩张。
浩旭侧让到一边,让浩淼下马。至此永康王朝并驾齐驱的两人,正式为以后的皇家地位奠定基础。同年六月,永康王朝七殿下迎娶周拂影为妻,婚事浩大引来无数人围观。
芷念坐在房内,拿起剪子细致地剪起窗花来。大红的喜字,仿佛是用生命中最炙热的颜色凝聚而成,艳丽得令人心疼。
她认真地剪着,十个手指头也染上同样的颜色。她手心捧着剪好的喜字,定定地凝视。目光出透露几分恍惚,但更是一种无边的失落。他要迎接别人为妻,她能送好的祝福只有“喜”。再多的不甘心,比不上现实的残忍。
“芷儿,你怎么躲在这里剪喜字?外面可热闹了!娘娘放了我们的假,不如我们一起去看吧!”弄画兴冲冲地进门,她见到芷念的脸色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她原本以为芷念已经从过去的事情里走了出来,没有想到依然那么在乎。
芷念抬起头,故作开心地把手中的喜字扬起。她似不好意思地问:“姐姐,你瞧我剪的东西好看吗?很多没有做错这般细致的活,手生了不少。”
弄画微愣,随即回答道:“好看,当然好看!下次你跟殿下成婚,姐姐同样帮你剪喜字。”她说完立马拍拍自己的嘴,怎么连转移话题都显得笨拙不已。
芷念轻笑:“姐姐又在说哪门子的胡话,我和殿下怎么可能会成婚。姐姐不是要去瞧外面的风光,我陪你去!”她擦擦手上的红色,拉过弄画急急地奔出门。
满桌的喜字,突兀地摆在桌子上。窗外的阳光点点投射到纸上,灼射出另外的色彩。有人推开房门,却见几张喜字掉落地上。红色的衣袍拐出门,遗留下的叹息声声凛冽。
芷念远远地观望,并不上前去哄抢妃嫔给宫人散落的吃食。她瞄到躲在角落的红影,原来他成为新郎比往常更添风华。
四目交错,相望无言。芷念稍稍行礼,继而从容地转身。她的眼泪积蓄在眼眶没再往下滚落,她没有泪水可以流。
万籁俱寂的夜晚,隐约感受到白天的热闹。房间的空气闷得芷念睡不着觉,她索性穿好衣服,走到第一次见黑衣人的荒芜宫殿琅清苑。
这里开始,他救了她的命,他许诺她进宫。那么今时今日的一切,便在这里结束。曾经的她手拿一瓶毒药,而他躲在树上冷眼看待事情发生。
只是如今,这里除了无尽的风声,仍是风声。黑暗得捕捉不到月光,稠的黑夜看不见任何的影子。她只能凭借触觉感受生长在这里的一草一木,甚至逝去的几许年华。
“你竟然会来这里?”孤流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飘来,他百感交集地凝视茫然出神的女子。
芷念听出声音的主人是谁,只是勾起一抹仓促的笑。她走到台阶上坐下,然后缓缓托腮极是安静地开口:“能够坐下来陪我聊会儿天吗?”
“你若是愿意跟我分享,那么也无妨。”孤流不做推脱,而是顺其自然地坐在芷念的身边。他用自己如鹰隼般的眼睛瞧见芷念脸上说不清的失望,滑过刻骨铭心的哀伤。
“若年,她还好吗?”芷念居然觉得此刻好陌生,仿佛只能用些不着边际的话来填补心头缺失的一块角落。
孤流轻点头,想起若年执着的双眼他的声音又轻了几许:“她还好,你不需要太担心。在皇宫中,你能依靠的人不外乎自己的哥哥。所以有些事情不要太倔强,适当的妥协对你来说很有必要。”
芷念听到孤流的忠告反倒是笑出声,她沉思道:“以前的是你们处处拿我做挡箭牌,如今为我考虑起来。难道因为我跟莫忧说了合作的事儿,让你们对我上了心。”她不相信这个时间有简单的关心,自从族人含恨死去,其他人对她付出都是别有用心。
“如果我说只是出于对你的关心,你会信吗?”莫忧不免失落,他心目中的芷念还是跟以前一样。不管发生什么事,仍然会保留心里的美好。尽管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他依旧不会改变心底刻意空出的空白。
“呵呵!不相信。这个世上只有绝对的利益,没有绝对的朋友。因此你不用对我抱有幻想,说实话不值得。”芷念毫不掩饰自己的不相信,一针见血地指出孤流话里的漏洞。
孤流抬起头,继而无奈地垂下脑袋。他附和道:“你说的没错,看来是我太单纯。”
“既然如此,我们没有什么话好说。对了,还没有问过你的名字。”芷念侧过头,虽是瞧不清孤流的样子,可她的眸子张扬出几分好奇。
“我叫孤流,孤单地流浪。”孤流的声音很轻,像是跟着夜晚的清风渐渐飘远。然而芷念敏锐地捕捉到他话音里的凄凉,她有一瞬的怜悯却很快消逝。
芷念起身下了台阶,她走出很远才说:“即使一个人孤独地流浪,那么心头总还有一个惦记的人。我们是合作伙伴,我不希望自己的伙伴终日只是这样为命运哀叹。”
孤流愣在原地,她不懂他。他从不哀叹人生,只是怨恨自己有些时候迟了些,没遇上对的时机。
芷念慢慢地走回风安宫,她从老远便瞧到小院里的灯还亮着。她脸上的冰霜稍稍开释,心头升起几分温暖。幸好有人愿意为她点亮一盏夜里的灯,让她不算狼狈地“回家”。
七皇子府,浩淼喝得酩酊大醉。他模糊的视线前出现芷念的影子,纵使只有一会儿也令他露出眷恋的笑容。他抱着酒坛子,独处在地下室。他的身体软软地向后靠去,嘴巴不断喷着酒气。现在的他,活脱脱一个酒徒哪有半分器宇轩昂的样子。
“黄璃,你帮主上解下酒气。”橙梦扶起烂醉如泥的浩淼,扭头对身后黄衣遮体的女孩子说道。
黄璃冷静地掏出一颗药丸,迅速地塞到浩淼的嘴巴里。她的目光有丝清明有丝彷徨,复杂的视线掺杂着别的朦胧。她把上浩淼的脉搏,低沉的声音响起:“橙梦,主上喝的酒太多恐怕得明天才能醒过来。我们不如把殿下送回书房再说?”
“好吧!”橙梦借助手上力道与黄璃一起把浩淼送回书房。她们擦擦薄汗,准备出门。
“咦!这是什么?”黄璃走了上去,见桌子上摆着一叠七彩的宗卷。正上方摆着一个女子的画卷,虽然带着轻纱仍不难判断出倾城之貌。
橙梦走上前,心下了然。她叹息:“殿下这样有情有义的人,到头来还是让情误了终生。不能跟自己喜欢的人终成眷属,再高的虚名有什么用?”
“橙梦,你这话什么意思?”黄璃深知柒组的人办事,定不可非议主子。橙梦向来老沉,如何会在黄璃面前失了方寸?
橙梦回过神,连忙摆手:“我刚才说了什么,你不要往心里去。我有口无心而已!”她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唯恐黄璃追问她。
黄璃没有追问,而是仔细地审视起桌上的女子。这个人?她皱起了眉头,好像她!
“黄璃,快些出来。红缨还让我们去调查别的事,要是被主上知晓我们偷看了他的东西。后果,你知道!”橙梦在窗外轻声提醒黄璃,稳重中泄露她的紧张。
黄璃下意识哆嗦,上次青莺办事不利,主子略施惩戒。但青莺的结局就是回总部休养了好些日子,直到如今也不能完全发挥以前的功夫底子。她快步跟上橙梦的步子,没有再作停留。
房里的浩淼嚯地睁开眼睛,他走到书桌前收好画卷。他小心翼翼地抚摸画卷,生怕弄皱它。他的眼里一片阴鸷,红缨说得没错黄璃确实留不得。只要她办好那件事,他便不再手下留情。
浩淼拍拍手,屋外走进来一个人。瞧着面相正是方才出去的黄璃,只是偏生有双与女子不符的大脚。
“主人,宫里已经加强了警戒。您放心,万事具备只欠东风。”那人开口,竟是十足的男人腔调。
浩淼不作犹豫,目标清楚地下令:“你前去和李相他们汇合,只要宫里一旦出现异样响动。我们里应外合,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主子,黄璃是否应该取而代之?”话音的杀意重重。
“去吧!”浩淼按着眉心,口吻沉重。黄璃是他一手培养,现今走确实可惜。然而他的身边留不得生二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