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念当天便在皇子府住下,浩旭细心命人去宫中去通报皇后,免得生出不必要的枝节。
文词没有想到她下的药居然让芷念名正言顺地住在皇子府,她不由懊恼自己的行为太过鲁莽。她看着韶韫病恹恹的样子,难过地开口:“小姐,奴婢做事太没有分寸。”
“文词,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她今晚住下来,未必是件坏事。西院的梁月婵才不会把危险放在身边,兴许不用我们动手反而能坐享渔翁之利。”韶韫勾起不同于往常的冷笑,她要狠要绝。那是种逼到绝境继而改变性格的举措。
西院的小丫头守在院门口,直到天完全黑下来她才颤抖着身子踏回院门。她不敢直视梁月婵,而是一个劲得哆嗦。她犹豫好天开口:“主子,殿下他没有来。”
“素蛾,把她给我拖下去打一顿。如果不是她生得碍眼,殿下怎么到今天都不踏进我的房门。”梁月婵的面目狰狞,眉眼一厉示意身边的素娥把看门丫头拖下去。
小丫头一听,连连摆手:“主子,殿下不来的事情不能怪奴婢。今天下午发生的事您心中有数,奴婢没有错啊!”
梁月婵自然知道下午发生了什么事,本来已是心情不悦听到丫头的反驳更是火冒三丈。她大声呵斥:“你个小蹄子还敢顶嘴,素娥招呼几个嬷嬷给我张嘴。”她气得胸膛起伏,有些失方寸。她不能独霸浩旭也罢了,接二连三有别的女人要进府让她以后怎么办。
“小姐,目前来看殿下似乎对那个女人很上心。您务须操之过急,即使她日后进门,借刀杀人永远是最好的方法。比如说让东院的先动手,到时候我们落井下石。这样一来,一石二鸟的计划乃是上策。”素娥抿嘴笑语,很是得意自己的方法。
梁月婵满意地点头,她满口称赞:“你果然是爹派给我的有力助手,不像她们只长了一张嘴吃干饭。”
月光下,隐隐绰绰的影子印在窗上。芷念躺在床沿边儿,抬头望着半轮明月,有点儿感伤。她半倚身体,柔顺的长发散落,飘荡间好多寂寥。
第二天一早,芷念因昨天睡不踏实起得晚了,加上忙东忙西倒是错过时辰。后来皇后娘娘下旨,许可芷念可以在宫外住些日子再回去。虽然对于芷念的身份大家心照不宣,但现在毕竟是个宫婢。尽管借着皇后的名义来,可要是什么事都不做说不过去。于是芷念顺其自然地来到厨房,准备给两个院做些吃的送去。
厨房里的老厨娘见到芷念,开始的态度不算太好,然而看芷念手脚利索便说开了。她幽幽叹一声:“我是从宫里跟殿下出来的老人了,殿下的心思我多少知道些。我瞧姑娘,不一会儿喜欢上了,我劝姑娘以后进了皇子府安稳地过小日子。争宠的事情,姑娘你别去掺和。殿下并不是薄情的人,只要你不惹恼他总有一份平安。”
芷念只是当作玩笑话听,她哪是在意这些东西。她和浩旭说到底不过是名义,不比人家真心恩爱的人。她乖巧地点头:“您说的话我都记得,我没根没底只求一个平安。”
“这才是真理。你不晓得自从皇子妃胡乱争宠,现在殿下跟皇子妃疏远得紧。你别觉得我嘴巴快,我也是对人说。西院里面住的那个,自以为从前跟殿下有份情意便不知天高地厚。皇后娘娘从前常说,女人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就是天大的福分。不知好歹的下场,或许跟先帝宠爱......”老厨娘自知失言,连忙住了口转移话题。皇子府其它的东西通通可以议论,只有以前发生在皇宫的事儿半句说不得。如果让有心之人听了去,只怕是会招来无谓的事端。
芷念眉眼含笑装作不知情的模样,然而心里却暗自猜测起来。老厨娘提到先帝宠爱的事,难道皇宫曾经发生过惊天动地的大事。只是碍于皇家的颜面,不了了之?满腹疑问,只能找机会去应证。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要理清皇子府内的关系。
“大娘,我能问你个事吗?侧妃进门的时候,有什么讲究吗?”芷念话音未落,又急急得摆手,“大娘,我说错话了。作为奴婢,哪能打听主子的事。”
老厨娘不以为然地笑道:“这有什么关系,虽然你这辈子不能成为侧妃。没啥讲究,只不过是侧妃托大,结果让殿下冷了面色。据说昨天晚上,侧妃处置了一个底下人。哎!我在宫里活了大半辈子,什么人没见过。她们觉得自己是主子,其实有时候比不上得宠的下人。”
芷念略一思忖,再问:“大娘,皇子妃身体不适。厨房里面有什么东西能给皇子妃补补?”
“你这丫头看来涉世未深,皇子妃入不得殿下的眼怎么样都无所谓。我们何必费心思,再说她把自己放在仙女的位置上瞧不起我们底下人。因此我敢说,她才不稀罕我们对她有什么心。”老厨娘一脸的不屑,似乎隐约中对韶韫颇有怨言。
芷念心里霎时明朗,浩旭一味地冷落两人,怕是另有所图。要是没有皇后的意思,老厨娘绝对不会跟她说这么多。她不再说话,而是埋头做糕点。
老厨娘点头地望眼芷念,娘娘说的话没错。不管这个女子心里多好奇,仍是明白自己的分寸。她暂时可以放下心来,做些旁的事。
芷念做好糕点,亲自送到东西两院。韶韫没有过多的刁难她,只是用一种陌生的目光打量她。而此刻站在芷念眼前耀武扬威的梁月婵,则耍起阴招。
梁月婵上下打量芷念后,轻蔑地数落:“要模样没模样,要身段没身段。你以为凭你的手段能飞上枝头变凤凰?呵呵!好笑!”
“侧妃若是没有别的吩咐,奴婢先告退。哦!糕点要趁热吃免得凉了,体会不到奴婢的心意。”芷念说得隐晦,但眼里的讥诮分明。
梁月婵听到侧妃两个字,勃然大怒。她把芷念提的食盒撞翻在地,阴森骂道:“你既然没有诚意给我送东西,何必装好心。你只是一个奴婢,敢把送给我的东西撞翻。来人,给我狠狠地打。”
芷念感到一阵好笑,活脱脱一个苏叶萱。其实梁月婵比苏叶萱好些,至少懂得寻找名目惩罚别人。只是这个名目,真是可笑。
“敢问侧妃,奴婢代表皇后娘娘来到皇子府,您能说打便打?”芷念愈发显得淡然,两个人对比起来更突出梁月婵的急躁。
素娥赶紧拉住她的主子,示意梁月婵不要动手。梁月婵强压住心头的火气,牵强地和解:“既然如此,我大人不计小人过。如果你下次再目无主子,别怪我不客气。”她一甩袖袍,装作威风八面的样子走进西院。
芷念无奈地摇摇头,她们没有经历过后宫的残忍,怎会深刻了解所谓争宠不是在一方院内。她捡起散落在地上的东西,抬头望到浩旭站在凭借假山而建的亭子里。适才的争持,他应该一清二楚。
浩旭向芷念挥挥手,芷念会意把食盒放在一旁提起裙摆慢吞吞地走上去。她坦然地问道:“殿下,您是站在一旁看笑话?”
“以后你面对的是整日的争斗,那样你还要坚持心中的想法?”浩旭反问,他不舍得芷念沦为满脑子充满算计的人。
芷念眺望远处的风景,泠泠笑语:“人生跟这处的风景一样,不是你看别人就是别人看你。我不在乎自己会不会成为那样的人,我只肯定目前最重要的是为温家复仇。如果殿下是温家的儿郎,你甘心自己的家人得不到安宁?”
“他们未必希望你满腔仇恨。”浩旭试图说服芷念,尽管他连说服自己都显得那么徒劳无功。
芷念的脸上浮现出几丝怅惘,喃喃低语:“他们一定不希望我成为麻木的侩子手,只是从我走错第一部开始再没有回过的路。我别无他求,只渴望在有生之年能够将凶手用同样的方法处死。无论他是谁,我不会放过。”儿时纯真的梦一个个破碎,失望多过仇恨,因此才更加恨把她幸福夺走的人。
浩旭见芷念陷入往事的痛苦,连忙扯开话题:“听说他快要回来了,回来该迎娶他的皇子妃了。”他说完不禁懊恼,好不容易有和芷念独处的机会怎么又扯到他。
芷念安静地浅笑,她把视线拉长缓缓地开口:“曾经的一切全部化为烟云,他迎娶何人对我来说早已......结束。”
浩旭扯出酸涩的笑,怎么可能结束。若是结束,当初的她何必痛苦;若是结束,此时的她为何困惑;若是结束,未来的她怎么遥不可及。只是用来欺骗自己的谎言,让难过的心得到安慰。
斛炀城的高山之巅,倔强的人站在瓢泼大雨下一个人接受风雨的洗礼。他接到旨意,说是不日回城。但他不敢回去,只要回到那座没有人气的皇城就得认命迎娶别人。他的任性妄为,终于要付出惨烈的代价。
他的眼睛渐渐发涩,堵得他喉咙管有点儿憋屈的疼。从今往后,有个人离他越来越远。他的生命,不再出现一抹倩影对他一笑倾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