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方明,芷念便醒转过来。其实她一向浅眠,能够踏实入睡的日子对她而言寥寥无几。
芷念穿戴好衣物,匆匆吃过早饭。她带上必备物件,没有丝毫的留恋大步流星踏出院门。
看见门外一顶青红色的轿子,芷念会意二话不说钻进轿子里。自踏进轿子的那一刻起,芷念便安分地坐着。仿佛她的灵魂早已脱离肉体,空洞无神。
待若年跟轿夫交代清楚,轿子就开始摇摇晃晃地开启它的征程。
若年咬紧红唇,一句嘱咐的话都不曾说出口。眼望轿子越抬越远,消失在她的视线。她的泪终于不可遏制地落下。她亲手毁了芷念原本明媚的笑脸,逐步沦为复仇的棋子。她有她的国恨,芷念有她的家仇。互相利用而已!
永康王朝的宫门外,芷念作为待选秀女,抬眼看向红墙高瓦的皇家宫苑在绚目的阳光下流光溢彩。
三五成群的秀女在宫门外叽叽喳喳地闲谈。秀女姿容各异,或明艳或文秀像姹紫嫣红的鲜花争奇斗艳。
芷念的眼光轻描淡写地扫视过这些女子。其中一个秀女特别惹人注目,高挑的身姿清亮的嗓音。即使淹没在众多的秀女中仍是出类拔萃,高傲若公主。
芷念注视她的时间有些长,那个秀女的风目横扫过来夹杂凌厉。看清芷念的模样之后,用力地哼了一声极是鄙夷。
通过繁复的交接事宜,等芷念入宫时日已近黄昏。
进到宫里,芷念把随身的东西放下扫了眼自己房内的摆设,不由冷冷一笑。名义上她不过是小小五品珉洲知府的女儿。居然会住进藏英宫内这样上好的房间,看来若年交给她的东西定是珍贵万分,她一交管事的张公公就给她安排好住处。
明天进行初选,现下无事。芷念用罢晚膳,翻书翻得无聊,用罢晚膳得到嬷嬷的允许出去走走。
不知不觉走得有些偏远,馥郁的芬芳引得芷念踏进一个苑子。
映入芷念眼帘的是她记忆深处最喜爱的栀子花。她一下子兴奋起来,没想到在宫中竟然能遇见栀子花。
洁白的栀子象征永恒的爱与约定,脱俗不染。以前芷念家种了很多栀子花,一到花开时节里里外外飘散着都是它的香味。每每夏季,她总要枕着花香才能安睡。如此算起来,她已有几年不与栀子花亲近了。如今一见,就像遇见了故友,让她欣喜。
她一时忘情,伸手触摸盛开栀子花上的纹路。转而看向还未绽放容姿的栀子,鼻翼凑上前。她闭眼感受栀子花独特的记忆,似乎栀子花香会从青苞内慢慢飘散开来。
睁开眼,芷念觉得自己从仙境游走了一番。她在花海中奔着,跑着。仿佛看不够,感受不够。栀子花是她的守护花,是她的花语。
这里的栀子花是被养在花圈里,只有几十株而已不是漫山遍野的怒放。饶是这般,芷念也欣喜不已。她的脸藏在栀子花后,添了份朦胧,蹲下身裙摆像盛开的莲花。安静纯和的模样,像天真的孩子汲取点点快乐的源泉。
灿烂的星光下,芷念的身体镀上了一层梦幻。徐徐的清风吹过,宛如神赐般的仙子坠落人间找寻丢失已久的幸福。睁大眼睛,透彻的眸子熠熠生辉,闪动满足的光亮。
“咣当”一声响,芷念的梦境破碎,如惊弓之鸟一下子直起身不安地四处张望。她面色赧然,似是被人发现了珍藏心中已久的秘密惶恐不安。她愣在原地,慌乱的视线接触到一个温柔少年郎。她迟疑地走上前,一直低垂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少年郎只是淡淡地冲他笑,安静得了无声息。他长而微卷的睫毛下,如晨露般的眼眸清澈如溪,干净不沾染尘埃。由发簪簪住的长发由于风的拂动,碎发飘落而下。星辰的沐浴下添了份柔美。肤色健康,眉目如漆,精致的五官中带了抹帅气。嘴角一翘,怎一个风华绝代了得。
少年郎咧开一个粹然的笑脸,爽朗地说道:“我种的花,你喜欢吗?”
芷念猛然抬头,两眼对望四目惊鸿,摩擦出多少火花。芷念顿觉自己过于突兀,倏地不知所措低下头。芷念的心跳加速,怎么会有少年生得如此纯净俊美。
“我叫浩旭,你叫什么?”浩旭不在意地继续追问。芷念恍然大悟,这是宫里不得宠六皇子浩旭所中的栀子花。
芷念心下紧张,口齿不伶俐起来:“我……见过六皇子。不!给……六殿下请安。”结结巴巴地说完,克制不住心脏的跳动。纵使他不得宠,作为一个秀女依然要守规矩。
浩旭精致的眉轻微一拧,不经意地一督依旧是温柔的口吻:“问你叫什么,怎么反倒给我行起礼来了?”
“六殿下,我只想摸摸栀子花,对不起。”芷念还以为六皇子见到她一个人在碰栀子花生气想要兴师问罪,忙开口辩驳。
浩旭有些哭笑不得,接过芷念的话道:“哦,摸花做什么。”
芷念涨红了脸,急得满头大汗,愈发说不出话来。老久,憋出一句:“不知道。”话一出口,芷念暗暗叫苦,她怎么碰到六皇子话都不会说了。
浩旭忍不住大笑起来,丢却了他平时的优雅高贵。芷念不免感到丢脸,从来都不曾像此刻窘迫。
好不容易浩旭止住了笑,咳嗽一声,挪揄道:“既不知道怎么摸起花来?”
“栀子花具有生命和温暖,让人不由自主想要靠近。”芷念终于会说一句整话了,不是囫囵的。
芷念复弯下腰,轻柔地抚摸花枝,小心翼翼唯恐弄疼了它们。她的手下,栀子花被赋予了灵性。
生平第一次,浩旭觉得种花草不仅仅是为了打发无聊的时光,加之驱走心中的愤懑以求祥和,更多的是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慰藉。
浩旭的眼蕴含深深的赞许,好灵动的女子。
“若是你喜欢,我送你一盆。”浩旭望了眼栀子花,提议送芷念一盆。
“不了,我养不好它,反而辜负殿下的美意。假使殿下没有旁的事,请许我先行告退。”芷念屈膝弯腰,等待浩旭的答复。
“恩,你先退了吧!”浩旭抹去口气里若有若无的失望,让芷念退下。
浩旭凝望芷念离去的背影,再望一眼栀子花,他终是一个不得宠的皇子。浩旭叹口气,收回目光,敛回心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