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荡荡的院落彻底安静下来,四周漂浮的空气也逐渐趋于平和。徐嬷嬷为了驱赶蚊虫,点起宁心的熏香。芷念倚在窗边,睡意袭头。她困顿地打个哈欠,转身走到床上胡乱地躺下。
徐嬷嬷见芷念已经睡去,忙给她盖好被子。她轻声叫来可燕,嘱咐道:“从宫里带来的东西,仔细地分好。我们是不打紧,但是娘娘现在是有身子的人,我们得做好完全的准备。”
“嬷嬷,你且放心吧。如今咱们身在宫外,不会和宫里的人有所接触。只要咱们看好娘娘,娘娘不会出事的。”可燕轻语劝道,总是是平安出了宫。宫外的生活虽然比不上宫里荣华惬意,但好歹没有那么多的杂事。娘娘在宫外才能真正休养身心,等孩子平安生下来就可以安心了。
“希望如此吧!反正娘娘是禁不起折腾了,你出去收拾下厨房,做些吃的过来。”徐嬷嬷思虑了会儿,小心地叮咛,“最近娘娘的口味有些乏,你多做些甜点。杏花糕不错,你快去忙吧。”
“好!徐嬷嬷,外面的那些人怎么安置?”可燕忽然想到皇上还分派了几个人在别居,附近亦有不少隐藏的暗卫。暗卫自是不用他们暗卫,可杵在外面那些个人得嬷嬷费心。
“皇上留下来的人必然是信的过,你去给他们各自安排房间。有事的时候,我自然会叫他们。平常便扫扫院子,忙活些家务事。”徐嬷嬷知道浩旭留那些人下来的心思,无非监视。
她看着浩旭长大,不免觉得成为皇上的浩旭总归是多了个心眼。他希望她对娘娘忠心的同时更对他忠诚。上次她表明心迹,他对她的信任比不上从前。男人,或多或少为自己考虑。若娘娘并未得宠受到怜惜,如今的生活怕是苦不堪言。皇家的隆恩能如何,终不过千般云烟,抵不了烟消云散的一天。正是由于一份对于娘娘的歉疚,所以她才会蒙生这般死忠的念头。
徐嬷嬷的心思渐渐飘远,甚至没有发现芷念悄而无声地起床,轻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芷念睡不踏实,明明很困,然而黏到床就会做各种噩梦。她走到院子里,慌觉天际的颜色微变铅色。她欲要走出院门,放松心情,却不料旁边顿现暗卫阻止她出院门。她不由感到从胸口直灌脑门的恼怒,说好的自由难不成就是这个样子?她僵持地站在门口,不愿意往回走。
“娘娘,请进去。”为首的暗卫一脸平静,没有丝毫通情的意思。他是浩旭的人,当然只听浩旭一人的命令。浩旭要他们守住院门,不放别人出去。他们此刻要做的,只是奉旨行事。
芷念不知哪来的脾性,冷冷呵斥:“既然你们当本宫是娘娘,得学会尊重。本宫现今要出去,你们为何阻拦?如果本宫告诉皇上,你们存心惹本宫生气,罪责压下来你们怕是担当不起!”
“娘娘,属下奉旨办事。如果皇上怪责,属下愿以死明鉴。”暗卫双手抱拳,示意芷念进门。
“本宫偏要出去。”芷念往前走了一步,正大光明地踏出院门。她向前,暗卫只能往后退。
芷念毕竟是永康王朝的芷妃娘娘,若是有暗卫敢碰她一根寒毛,轻则断手,重则丧命。因此他们除了强有力的劝说之外,拿芷念根本没有有效的办法。他们面色渐急,朗眉蓦地拧紧。
“娘娘,你这是要做什么?你们还不快退下,竟敢对娘娘大不敬!”徐嬷嬷惊呼上前,立马阻止了芷念和暗卫的冲突。她刚才只愣神一会儿,娘娘居然已经起身走到院外。尽管此处安全,但难保不会有特殊情况发生。她心急火燎,顾不上许多赶紧搀扶芷念往回走,生怕有个闪失。
“徐嬷嬷,本宫要出院门。”芷念不客气地驳了徐嬷嬷面子,挣脱开徐嬷嬷有力双手的搀扶。
徐嬷嬷含笑的面容不由一僵,却是很快好语相劝:“娘娘,听奴婢这回话。现在天色已晚,外面多有不便。等到改明天晴,奴婢陪娘娘在附近逛逛。您先进去,肚里的孩子饿不得。”
“你们个个奉我为娘娘,那你们为何从不肯听我的话。我要出去,你们百般理由阻拦。我知道你们是皇上身边的人,我已是不计较。不用多说,我只出去走会儿。”芷念说着就要抬腿,见徐嬷嬷想要跟上来,眉心蹙拢不悦至极,“徐嬷嬷,你要是不放心叫几个人跟在我后头。”
徐嬷嬷明白,多说无益。只得使个眼色,让周围的暗卫跟上。她倚在院门,静等芷念回来。
芷念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只想把心中的火发出去,不然憋在心里令她坐立不安。她没头没脑地往前走,好像要把所有的东西都给摧毁,只有这般才能疏解情绪。
夜幕真正降临,只有飒飒的风响声在芷念耳边萦绕,仿佛是在不停劝说芷念赶快回去。芷念仰起头,只看到高大的树木树影交织,遮住淡淡月光。星辰隐在厚重的云朵外面,投射不出半抹光亮。粘稠的黑暗,漫无边际地涌向芷念的心头。她搓搓手,蓦地感到阵阵凉意。
芷念既然已经做了决定,按理说她的情绪不应该这样起伏。然而无数种矛盾的交织刺得芷念心里难耐,仿佛是要在一瞬推翻她建立的所有假设。树木繁多,极不容易记清来回的路。芷念想着,若是能这样走下去,未尝不是件好事。不用思虑太多,只管走便是。
“自食其果。”她踩在枯败的落叶上,发出这样的喃喃。她的手攀在树木粗糙的表面,缓缓向下。其中尖锐的突起部分,割过她的掌心,划出细浅的伤口。身体上的疼痛,抽空她脑海停滞的不快。她收回手,嗤笑不已。她拿帕子把手掌包住,不为其它也要为孩子。她再不可用伤害自己,她的命不属于自己,她要对得起在天下的温家人。逼自己走下去,定要将路走得稳妥。
芷念长舒口气,略显清瘦的脸上浮现淡淡的笑。周围的暗卫冷眼瞧着,却是稍稍别开眼不敢直视。虽然清浅,但其中竟有别人无法忽略的明媚,兀地拨开厚重的云层,露出漫天繁星。
她好久没这般不语地看璀璨的星辰,因为她怕耀眼的光芒会带走她仅存的快乐。她低头凝视隆起的小腹,轻快地笑着承诺:“孩子,娘亲等你出来。陪你慢慢长大,然后看万千风景。”
怨的,恨的。说白了,只是各人的感情。她冲旁边轻语:“时辰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沿着来时的路,仍是不紧不慢往回走。一晃而过的身影,令芷念猛地往后退去。她壮大胆子,警惕地喝道:“谁?给我出来!”附近暗卫重重,莫非真有人能穿插过暗卫,混进来?
“我!”孤流手牵琥珀,从浓雾般的夜色中走了出来。他手持令牌,对旁欲要冲上前的暗卫泠泠解释:“皇上旨意,需要带人来你这里躲避。你放心,不会给你的生活造成太大的影响。”
孤流说着,先往前面的小院奔去。他费力地说服,困难重重地让浩旭同意。因为宫中的目标太大,而这里算是难得的清静地。他在打探虎城消息的路上,看到几日水米未进,昏倒在地的琥珀。当他把琥珀救醒,才发现是从前认识的女孩。于是两人私下交流,一拍即合,来到皇城找芷念。琥珀单单信他,路上万分谨慎,由此他更加肯定琥珀有无法言说的秘密。
“娘娘,他们?”徐嬷嬷不解地跑上前,试探性的目光在孤流身上打量。她是认得孤流,但他身边一头桃红色长发,一双冰蓝眼珠的女孩又是谁?莫不是以前盛传的吃人妖族?
徐嬷嬷往这方面一想,脚步愈发往身边挪。她压低声音,唯恐琥珀攻击。
芷念摆摆手,示意徐嬷嬷不必担心。她不清楚眼前的小女孩是谁,但她清楚孤流不会害她。
“先进去再说。”芷念吩咐徐嬷嬷关好院门,进了房瞧清微露倔强的女孩长相。除却那些不同常人的诧异,其它的跟常人无异。
“你们先出去。”芷念见徐嬷嬷满脸紧张的样子,不由先把她推出去。孤流的架势,定是有许多重要的事情要跟她说。
孤流侧着耳朵,确定旁人退去,他沉着性子开口:“她是桃瑶族最后的人,名叫琥珀。他们的责任,便是和温家一起守护斛炀城的秘密。幸亏以前我和桃瑶族有接触,你听明白了吗?”
芷念现在的神色无比镇定,上次柳岳锦给她的纸张里面已经说清了温家的秘密。原来温家的族册不是完成的册子,而是分成两半保存的纸张。她的心里怎会不懂时不时用试探眼光打量她的女孩,甚至经受了比她惨痛的经历。
那时候的她没有经历惊心动魄的生死,只是回到温家看到惨象罢了。她伸出手,向琥珀招手:“你叫琥珀对吧?从今往后陪在我身边,以前的事情不要去想。”
琥珀似有困惑地抬起头,她没有想到居然有第一次见到她不害怕的外人。她不再犹豫,反是冲芷念扬脸灿笑:“我是琥珀,你很讨我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