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公殿仍是三年前芷念深夜闯进之际的模样,并没有多大的改变。芷念垂首立在外间,余光扫视了一下四周,直感叹时光飞逝。
“芷妃娘娘,皇上宣您进去。”荣公公去了趟里间,出来后对芷念小声道。
“嬷嬷,可燕。你们在外面等我,我马上就出来。”芷念虽然不清楚浩旭让她来崇公殿干什么,但她明白浩旭绝对不会为难她。即使她做错很多事,他仍是最宽容的那一个。
芷念敛回心思,低着头走上前行礼道:“臣妾给皇上请安。”她抬起头,却见尔繁眉目带笑的凝视她。她顾不上浩旭在场,亲热地唤声:“哥哥,你怎么来了?”
“臣给娘娘请安,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尔繁没有像芷念那样兴奋,而是行了作为臣子的礼仪。这样的见面,犹如给芷念头上浇了盆冷水,让她的心情全无。
浩旭走到芷念身边,握了握她的肩。他打趣:“我们是一家人,不必这么拘谨。芷念既是你的妹妹,那么你就是我的哥哥。”
尔繁不再是三年前莽撞的他,所以他懂得分寸。他微微一笑,极是有礼:“臣本是一介草民,多亏皇上赏识才令臣有谋路。而今皇上和娘娘在上,臣如何能不自量力?”
“浩旭,我想跟哥哥说会儿话。”芷念一瞬间百感交集,她瞧着浩旭很是恳求。从前的她希望尔繁能够尽快适应皇宫的生活。然而当他彻底适应的时候,她终于明白那种悲哀。
浩旭点头,转身走了出去。他能够为芷念做的事,便是期望她的脸上多点儿自然的笑容。
“菡黧,你怎么可以这么跟皇上讲话。他宠你是一回事,但他毕竟是高高在上的帝皇。”尔繁等浩旭走远,连忙呵斥芷念。他的面上全是严肃的表情,一板一眼。
芷念感到无奈,当初的哥哥只会为她的幸福着想吧。她笑着摆摆手:“哥哥,我自有分寸。只是三年不见,你一开口的话......”
尔繁听闻芷念若有若无的感慨,面上的神色红了一红。他略显尴尬地转移话题:“菡黧,这三年来你过得是否安好?当我得知你出了事情的时候,心里的滋味一言难尽。”
芷念动容地点头:“当年的事情始料未及,原是场风波。没想到我福大命大,竟被我给躲过。哥哥,先不要计较这么多。我不在的三年,可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她刚才凝神观察了一下,崇公殿的动静。没有发现异常,她稍松口气抓紧时间问。
“若说三年最大的变化,便是你。菡黧,你不一样了。”尔繁的神色又复杂了几分,其实他的妹妹个性太难捉摸。当皇上宣他进宫的时候,他就隐隐猜到她回来。可惜一见面,依然超出他的太多意料。
“每个人在不同的时间肯定会发生一些改变。哥哥,除了虎城的动作外。朝廷的其他人有没有异常的举动?”芷念没有很多的时间可以跟尔繁闲话家常。她担心等会儿浩旭进来会对她产生疑心,这样她还怎么靠近他。她了解自己龌龊的心绪,却没有办法。
尔繁定下心思,谨慎地开口:“有!李相的动静最大。当初皇上的皇位不是很稳,李相三番两次想要帮宁王争夺皇位。但后来皇上掌握了李相犯错的证据,李相的那帮人才消停下来。”
“他有什么动静。”芷念追问,李相素来行事老成。如此可以想象,三年前的局势有多么的紧迫以至于李相慌张地出手。
“他的动作,竟是拉出隐瞒多少年的锦梓。于是他们这个组织一出,引起无数人的抵抗。当年温家的事情,锦梓同样有一份。”尔繁的情绪一下子激动起来,有些口不择言也不在乎。
芷念的面色一下子难堪,若是这样算当初的锦梓已经掺和进温家的案件中。同时意味着杂务局的如夕告诉她的那个男人,便是李相。怪不得宁贵妃跟李相走得那么近,他们的合作从十多年前开始。她的身形颤抖,电光火石间足以让她明白很多。
“菡黧,你怎么了?”尔繁赶紧扶住芷念,他适才说错话了吗?
“哥哥,温家到底有什么秘密?他们当初追杀温家,一定不是表面上的说辞。温家的族册,关于什么?”芷念止不住心底的荒芜,她记起含霜,记起莫忧,记起若年......
尔繁下定勇气,才开口:“温家的族册里面有一方的宝藏,但温家的族册早已遗失。他们以为我们身上有,其实并不然。”他想起那些人眼底的贪婪,止不住的心寒。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本是生存,却面目狰狞。
“我们是诱饵吗?”芷念不禁喃喃,当年的她仍是太过年幼。甚至被人利用亦不知晓,现在回过头翻来覆去地考虑,蛛丝马迹有很多。
芷念想得多,头疼起来。她连忙坐在椅子上,让叫嚣着的思路停止。她感到头涨到一个顶点,所有的真相仿佛瞬间摆在她的面前。她咬紧牙关,不让别的东西侵蚀自己的情绪。
“芷念,你怎么了?”浩旭快跑上来,赶紧横抱起芷念。他瞧芷念的面色差得出奇,不由冲浩旭吼道:“还不快去叫太医?”
“皇上,臣妾没事。”芷念强撑着一口气,对着浩旭一笑。她不能躺在浩旭的床上,若是被别人打听到,必然少不了一番争论。
芷念的动作让浩旭的心慌起来,他板着脸微怒:“不许离开,你现在身子弱只能在床上休息。回到颜唯宫又要麻烦,你先给我躺好。”
浩旭嘴巴上这么说,手上的动作更加轻柔起来。他的手指灵活地按揉芷念的头,让她的疼痛感少了不少。芷念倒吸一口冷气,闭着眼睛扯出一抹菲薄:“皇上待臣妾的情意,臣妾心里明白。只是躺在这里,于理不合。臣妾没事,可以回颜唯宫。”
“你胡闹什么,有我在不会有事。”浩旭何尝不知芷念的心思,但他自私惯了。他会努力地保护芷念,让她不会再受到伤害。
芷念躺在浩旭的腿上,龙袍上的刺绣弄得她脸颊有些发痒。她睁开眼睛,浩旭的认真令她有一时的放心。既然事已至此,她只好学着去面对以后。
“臣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为首的白太医进来便是一番客套,惹得浩旭不耐烦地打断。这些酸溜溜的言辞,他听着厌烦。
白太医一愣,立即收回神色的诧异。他走到芷念的身边,飞快地别过眼。外界传言果然不虚,皇上贪恋芷妃的美色,因此夜夜专宠。
他将一块红帕子盖在芷念的手腕上,再用手指搭在芷念的脉搏上。他沉思会儿,恭谨出言:“芷妃娘娘是由于忧思太多,导致气血不足。待臣开几幅调养的方子,便好。”
“这么简单?”浩旭满脸的不相信,他的目光让白太医狠狠地打了个寒颤。强大的气场,白太医的冷汗不断地往下掉,顺着脖子拐到了后背。
白太医硬着头皮回答:“只要娘娘每日心情舒畅,这病不用药也没有关系。娘娘怕是少眠多虑,本不大好的体质更亏。”
“朕不管那么多,宫里凡是有用得上的药材一律用上。如果宫里没有需要的药材,朕可以派人去别的地方找。只有一条你必须给朕记住,朕不许她有闪失。”浩旭的话音满是沉痛,他最不愿意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芷念,你这么想离开我吗?
芷念迷糊地听着,她能感受到浩旭的急切。然而她实在提不起力气让她去理会这些,她只能躺着休养。她有点儿恼恨自己的身体,怎么越来越虚弱。
“哎!贵妃娘娘,万岁爷今天不见人,您还是先回吧。”荣公公忙不迭地挡住韶韫的去路,他一个头两个大。里面已有一个主子在场,若是再有人进去。只怕皇上对他的处置不是发火那么简单。
韶韫提着做好的酥糖糕,不悦地喝道:“荣公公,本宫念你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尚且给你几分薄面。而今你挡住本宫的去路,又是为何?”
“娘娘!不是奴才挡您的路,实在是万岁爷有吩咐。奴才要是放您进去,只怕是脑袋搬家。”荣公公慌地跪下来,他这个贴身公公果真难做。
“该死的奴才,娘娘要进去,你以为拦得住。”文词推开荣公公,给韶韫理出一条道。
韶韫本欲抬脚,却在看到可燕的时候收回脚。她指着可燕的身影,问文词:“那个宫女是哪个宫的人?”
“娘娘!她是颜唯宫的宫女。”文词的声音立马低了下去,原来里面已有别人在。她抬眸胆怯地望了眼自家小姐,小姐此时的笑愈发显得不寻常。
韶韫蹲下身,将手里的糕点盒塞到荣公公的手里。她露出灿烂的一个笑容,轻飘飘地说:“怪不得公公最近对本宫冷淡得很,原是投靠了别的主子。公公的眼光不错,芷妃娘娘将来会是棵大叔。可是公公不要忘了,没有本宫便没有你的今天。”
荣公公哪还能不懂韶韫的意思,他头如捣蒜:“娘娘的大恩大德,奴才永生永世莫不敢忘。只是万岁爷有吩咐,奴才这儿没有办法。娘娘!您大人大量,不要跟小的计较。”他尽管害怕韶韫,然而只是做做样子。
韶韫满意颔首,一个转身不留痕迹地离去。她的眸中刻过一丝怒气,休怨她下手狠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