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怕爷没银子?!”那男子见我与环儿俱拧紧眉头,遂狂傲地从怀中摸出一叠银票,不待在场之人反应,愣是砸到跌至一边的环儿身上。
一时间白花花的纸票纷纷而下,那环儿张大嘴,不知道表情中是不可思议多一些,还是无奈愤恨多一些。而那男子神情高傲的很,动作更是粗野,浑身散发的酒气使我微微发晕,凝神观之,发现他的身着之物俱是上好锦缎,再看他出手豪气,想来应是这京里的纨绔子弟无疑,我心头不禁一阵反感。只是又看他长相英气无比,剑眉入鬓,一双薄唇不知为何竟有些似曾相识,这几日我所见到的京里的大户,有这般容貌的,他还属第一个。
他拉紧我的手臂,居高临下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咬着唇摇摇头,他的手却像是要嵌进我的肉里一般,要在常日,我早要开口反抗了,考虑到自身现下这不能开口的尴尬处境,实在难堪,只能拼上力气想挣脱他的怀抱。
“怎么,是个哑巴吗?有意思!!”他说完,哈哈大笑起来,我皱起眉头,终于摆脱他的控制,满是愤恨地往自己房里跑去,那里距我房间不远,我刚要推门而入,他却早从背后追上来,不容分说地将我抱上,我拼尽全力反抗。
“几日不来这金玉堂,竟多了个你这般的美人,爷怎么能轻易放过!”他语气很是放荡,我反感地皱眉,觉得此时若再忍耐那便确实对不起自己的紧,于是心一横,手肘用力朝他腹部顶去,可他的手却似乎早料到我这动作,突然一下子握了我的胳膊,另一只手不知何时已推开我房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已被他带入房间。
“砰”地一声,房门紧紧闭上。
“怎么办……”心中闪过这样的念头。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强硬的男子,就连白梓轩,都很少这般粗野……
“好香……”他怀抱着我,将头埋在我的发间,话间满是酒气,“青楼之中,竟有你这般清新淡雅,香气逼人的女子……着实新鲜,新鲜……”
听他这样赞美,我心里却一点都不觉高兴,反而说不清的堵得慌,于是挣开他,往房间深处逃去,他见我又逃,却没有立刻追上来,反而不疾不徐地朝我逼近,大概觉着这样一个小小房间,我一介弱女子早无处可逃。
“青楼之游女,难道不知接客的规矩?”他挑眉逼近,脚步有些不稳。
“你是何人?”我走至桌边,快笔写下这样的字,并高举起来,好让这个醉酒的男人看清。
“来者是客,姑娘何必问这么多。”他却无一毫意思回应我的疑问。
“子栖今日不接客,请公子自重。”我又道。
“哦?你原来是叫子栖,好美的名字。只是这名字过于坚硬,不合你的温婉气质。”他说着挑嘴一笑,那一笑邪气逼人,三十岁左右的男子,嘴边生有暗青色胡茬,眉目俊逸,身材高大而威武,也难怪那环儿刚刚是那样的神情。只是他浑身散发着一种我不喜欢的气味,这种明显常常戏玩于百花丛中之人,与我天生不合缘——当然梅旭尧是个例外。
“过来,爷会好生疼爱你的。”说着又是狂傲一笑,步步紧逼。我忍着头痛之症,挥拳迎上去,这实是不得已之举。一般情况下,来人应该早被我打晕,酣然入梦了,只是不料他竟生生接下我的一招,并一个反手将我困在他身下。
我满脸不可思议,他竟怀有如此好的功夫!
“难道现下的游女都开始学这样的功夫了吗?”说着猛然间将我拦腰抱起。
“女人,最好乖一点。”他眯起眼睛来,那双眼睛朦朦胧胧,早堆满无尽的欲念,我只觉压在我身体上的这具躯体有滚烫的热度。我仍不愿放弃挣扎,一咬牙,扭过头去。他将唇凑到我脖颈间轻轻嗜咬时,我的手却拼尽全力往枕下摸去。心中愈是急切,愈是摸不到想要的东西,不免惊慌,而他的手早不安分地拨开我的衣衫,动作很是流畅熟练,大概是在这花丛中练就的高超技巧。
“女人,配合一点。”他凑到我耳边,吐着热气,他紊乱的呼吸搅动我的心,我的心跳也渐渐快了起来。
为何所有的男子在面对女子时总要被某种奇特的欲念左右?女子与心仪的男子在一起时,只是静默相对都会觉得幸福,而牵手拥抱无疑便是一切,男子却不同,他们总要以一种疯狂的方式,表达他们的爱情——或者只是欲念。
一念到此,立刻恐惧,愤恨,恨不得将他杀之而后快。
况且,他这样的年纪应该早有妻室的,他却不顾夫妻情谊来这金玉堂寻欢,还如此大手笔挥霍家财,实在是可恶之极。
我越想越气,手也终于摸到那把原本置于枕下的锋利的匕首,我一横心,避开某些重要的穴道,朝他后背刺去。
“啊……”他痛得皱眉叫一声,我趁着这个时机将他推至一边,迅速整理好衣衫,举着满是鲜血的匕首,一副你再过来我便与你同归于尽的架势,眼神毫不示弱地望着他。
“好有骨气的丫头!”他脸上现出怒色,竟然不理会那背上汩汩流着血的伤口,朝我逼近。原本便只是为了警告他,所以那一刀刺得不深,可是正常人大概早被这血吓出了病来,他竟面不改色,一副全然不觉痛的样子。
这人,到底怎么回事?!
纵使是我,也免不了要大惊失色。
“你让我沸腾起来了……”他舔了舔嘴角,脸上竟一副兴奋的模样,我这般反抗于他,他竟然觉得兴奋吗?!
“莫要过来!”我在心里大喊,声音却卡在喉咙处。
“快来人救我……”这个念头在先前像困兽一般,多少次被我封印在内心深处,此时却来揪紧我的心了,以前的慕容雪时不惧死,可现在的慕容雪时是怕死的,所以有渴求救赎之心。
可是谁来呢?有谁会为我而来?
那颗接纳自己的冥冥之中的温暖掌心,正在赶来的路上吗?
他的主人,到底是因为发现了这样的自己突然间动容了,还是被别的什么欲念指引着,而向自己伸出了手来呢?
多年之后的我,想到那时心情,总不免脸红心跳,那渴求着某个温暖怀抱的念头,让我成为一个有血有肉的女子。
若说到后来之事,大概是这样吧。
后来的我被那人纠缠地无奈,一咬牙撞开了一旁的窗子,从二楼飞身跳下——那金玉堂的二楼甚高,纵使是有些功夫,从此处坠下说不定也会落下什么残疾之症,只是我没有什么别的主意可想,头痛之症使我无法与他对抗,何况若因此打伤金玉堂的客人,那老鸨也不会轻易放了我。
于是我抱着无念之念,纵身而下。
那纠缠我的男子却是大惊,慌忙伸手去抓我,结果却只抓住了我衣服的一个角。
“女人!不要死!!”他扶住窗台大喊。
我悬着的心,也仿佛被那个突如其来的怀抱捧到了手心里——那冥冥之中,赶来的,温暖的手掌心。
“雪时,我回来了。”
我因为那个声音,先是瞪大双眼,而后突然间泪流满面。
一晃两年,尘世浮沉变迁,人如草芥飘零,而我心里那场常年下着的雪,却因为那个声音的主人的归来,突然高高扬起,大雪之中,我抬眼看着来人苍白的容颜,仿若山间寂静落下的初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