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灯节过后,白梓轩再不允许我走出倚梅阁,我终日以一种混沌的状态度日,内心愈加荒凉,性格也愈加孤僻和淡漠,对白梓轩的接近开始拼死抗拒。
我越来越感觉到自己也许喜欢他,但是越是强烈的感受到这点,便越是不愿与他亲近。大概这世上总有种感情是会缺一点的,我对他的喜欢,大概也是如此。我自知自己是任性之人,不肯接受那永远缺一点无法补充齐整之物。
我还在等一个人,他会带着光来,为我照亮所有的黑暗。
直到春季过了,夏季也只剩一个尾巴,暑气绻卷着最后一丝气力,空气里总像是蔓延着无边的喧嚣,白梓轩开始不再来我这里,毫无征兆,直到某天,我从使唤的丫头嘴里听说,六皇子近来常与一名游女出双入对,说起那女子的模样,可谓绝世而独立,眉间印一瓣红梅,如同掌管百花的仙子,华妃因此气出了病来,屡次出难题刁难,却反而碰一鼻子灰。
那些令人忍俊不禁的事件,就连在这偏僻的倚梅阁,都成了笑谈。我笑过之后,徒剩感叹,帝王之子能够给予的爱大概便是那一弯凉月,今日圆,明日便缺,怨不得亦念不得。何况那泠香姑娘美丽可人,性格亦是极好的,也难怪白梓轩会倾心。闺房女子内心的苦涩,早就变成透澈的清酒,何况我还年少,更何苦为情爱之事气恼?释然之后,便埋首于满屋的藏书,在物语里寻求慰藉了。
所以那时的我,相对于15岁的年纪来说,不免显得有些沉闷。
就这样过了两年。
在我最寂寞的两年间,碧落国也突生变故,白帝驾崩,北方蛮族伺机反乱,道清相国扶持太子白霜凌接任帝位,却封白梓轩为清和王,命其带精兵平北方之乱,华妃不满其父如此主张,去府上求情,却被拒在大门之外,好不凄凉——那道清相国当初嫁女儿的意图便是欲借裙带关系控制这人人称颂的六皇子,谁料这女婿却不是个愿意作傀儡的人物,嫁出去的女儿既然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那便是废棋一枚,既然此棋已废,这棋局自然要翻盘重来。当时白帝死的蹊跷,有人怀疑是太子与相国图谋篡位,意欲声讨,可那些出声怀疑者在几日之后却再也没有发出声音来,自此朝野之上一片寂然,白梓轩只得含恨领命,率兵前往北疆。
就是在那次出征之前,我才时隔三月,再一次见到他,那时已是深冬时节。
我刚洗了身子,穿上睡袍,披了暖和的披风,坐在寝房读书,就着昏暗的光线,蜡烛快要燃尽,所以读的有些吃力,我便喊使唤的丫头道:
“巧玲,帮我拿一支蜡烛过来。还有茶水,稍稍有些渴了。”
“是。姑娘。”小丫头说着,朝门外走去。我抬起头,揉揉有些酸涩的眼睛,随后愣愣看着她的背影,听到她走到门边推开门时,突然惊讶出声。
“殿下?”她道。
我心下一惊,难道是听错了不成,那白梓轩已经有数月没有出现过了,怎会突然来此?可定睛望去,那身穿白衣,长身玉立的男子,不正是他吗?
“你退下吧。”他冲小丫头道,语气里竟有些醉意。
“是。”巧玲说着,把他让进屋子里,随后在外面关上了门。
白梓轩头发凌乱,眼窝有些深陷,竟似是几日都没有合眼,我坐在那里,定定望着他,他望我一眼,便跌跌撞撞地往这边走来,我看他醉的厉害,慌忙起身去扶,他的身体在接触到我的手臂时,突然软绵绵地倒在我怀里。
“白……”我微蹙眉头,改了口,“殿下。”
“雪时。”他喊我的名字,声音里满是疲惫,竟不像是我认识的白梓轩,“雪时,雪时……”
我的名字他喃喃地叫了一遍又一遍,那时的他似乎只会说这一句话,我一边支撑着他的身体,一边蹙眉问道:“怎么喝了这么多酒?”
他将我抱得更紧一点,我闻着他身上溢出的满身酒气,内心有种说不清的味道。
“我扶你去床上躺着,你好好休息。”我说着,试图把他扶至床上,他醉成这个样子,也没有提防他的必要,何况这么久不见,没有料到他竟然如此落魄。
“慕容雪时,我好想你。”他却孩子一般在我耳边道,我身子为这话一僵,却突然被他吻上了唇,他的大手钳紧我的腰,忘情地吻着我,那个霸道而猛烈的吻,仿佛是隔了好几个睡梦,却带着熟悉的味道,我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唔……”我挣扎着,却无济于事。他尽管醉了,力气仍然那么大。
“啪!”我总算推开他,在他脸上扇了一掌,冲他喊,“白梓轩,你给我适可而止!”
“呵呵……”他却只是含混地笑。
“不要以为你醉了就可以为所欲为……”我捂上嘴,眼泪挂在眼角,内心又气又恼。
“你生气了?”白梓轩继那个笑之后突然露出脆弱的表情,那是我从未见过的他,一时有些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只见他嘴角挂上一丝苦笑,跌跌撞撞地往门外走去,“你不想见我的话,那我走。”
“你……”我张口。
“既然你慕容雪时不愿见到这张脸……”他说着迈着东倒西歪的步子往前摸索着走,却猛然间身子一倾,撞到一边的书柜上,眼看那厚重的楠木柜便要砸下来,我心内一急,立刻大喊道:
“停下!!”
这句命令是下给那将倒的柜子的,赋予语言含义,以这个含义来控制万物,这是言灵术的基本,只是这京都的土地,灵力异常稀薄,很难将语言的力量发挥到极致,就连一张薄薄的纸片,都未必能控制得好,更别说这么重的柜子了,可是随着我那句命令出口,那书柜竟然真的纹丝不动,我忙跑上前去,将白梓轩拉出那个范围,随即接着命令:
“落下!”
话闭,那柜子立刻“轰”地一声,连同上面的藏书,一同砸在了地上。白梓轩愣愣地看着我,表情狼狈,目光却霎时温柔下来。
“你还是关心本王的。”他的酒似乎醒了一半。
“殿下若在雪时这里出了什么事,雪时可怎么交代。”我说着扭过头去,调整好表情之后才回头扶上他,对他说,“今日这么晚了,殿下就在此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