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你若死,我便也死。
那大概是白梓轩对我说过的最好听的一句话。年少的我信了那句痴言,却终究没有勇气回应他。他似乎也没有预备等我的答案,只拉着我进了屋里,隔了将近半个月,我才再一次见到他,我一度以为他再也不会来这里,他会让我在这春光灿烂里腐烂,或者像一尾失去水的鱼,在寂静的夜里死去。
我一直以为那才是他的复仇。
“前些日子我随父皇去南方巡游,走的匆匆,没有来得及过来看你。”他坐在我身旁淡淡解释,随后把手放到我的脸上轻柔地摩挲,我不知道他的表情为何一直那样波澜不惊,仿佛不带一丝一毫情感,可声音却透露着温和宽厚,一双眼睛也清亮的透澈。
“给了你那么多可以冷静思考的时间,你得出的结论呢?”他挑了挑眉,这般问道。
啊,是呢……我一时恍然。
原来是有过这样一个问题的。
“雪时,与我成亲。”他道。
“殿下只需像以前一样命令雪时便好,到了如今这个地步,雪时也没有反抗的余地。”我抿唇答道,“作为女子,既然已与某个男人同床共枕,那么即使是再不甘愿……”
那时候的我不通晓男女之事,以为与一个男人共同睡在一张床上过,便已然是传说中的“交/合”了,现在想想着实傻的厉害。可那时候的我确实是一个傻姑娘,也没有像母亲这样的人来点醒我,不知道是否因为这件事的后遗症,害的我后来遇事总是想东想西,变得很不干脆,因此误了很多大事。
“难道你不甘愿吗?”白梓轩的语气里带上些许烦躁,他或许也早意识到,我有意要让他发疯,就像那晚他困在了我用声音编织的迷城中时一样。
我没想到,他竟不愿从那迷城里出来。
“雪时希望能嫁一个人,他的一颗心只爱我,这一生也只有我一个妻子,能在我很老很老,连路都走不动的时候,依然愿意听我的声音,愿意我把不再光滑的手放到他的手心里。殿下能做到这些吗……”
他眼神里的动摇,忽地一下被黑色的潮水掩盖过去,那些带着腥咸气息的水,渐渐结成寒冰。
“你不觉得作为一个女人,你要求的过于多了吗?”
“雪时不觉得这些要求过分,在我们草箩,男子一生是只有一个妻子的,爱情也只有一种颜色。”我答得认真,“我的祖父在60岁时失去了祖母,那之后整个人便痴了,终日只一个人关在佛堂,除了诵经,便再不曾开口说话。雪时不想找一个共死之人,只想找一个能在雪时死后为雪时诵经的人,共度漫漫余生,雪时是一个独占欲强的姑娘,希望到最后就连墓碑上,两个人的名字都要在一起……”
我话闭之后,眼神飘向白梓轩,他的眼睛里似乎闪过斑斑驳驳的风景,我不知他究竟看到了怎样一副画面,只觉得自己眼前浮现出一个渐渐清晰起来的佝偻的背影,那是一个头发斑白的老人,身披洗的发白的灰色袍子,面对青灯莲座,终老一生。
“你觉得我做不到吗?”白梓轩突然站起来,把我拉到他胸前,我仰脸看着他,看到他寂静的表情里写满了坚决,“我不愿给你承诺,是因为你总把事情想的简单,你以为爱情是那么单纯的事情,所以抱有期待,可这个世界那么多不确定,我身为帝王之子,从出生起便注定不可能只有一个妻子,如果你不能忍受与众多女人共侍一夫,我也绝不强求,可是我要让你知道,你慕容雪时无论是生还是死,都是我白梓轩的人,我白梓轩今后无论是爱你还是不爱,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他说着,将我拦腰抱起,我早已决定不反抗他,此时只咬着嘴唇不说话,任由他将我放到床上。他单手撑在床上,双腿跪立,一手扯下床账,随后将我的头发也解开,我的心不受控地咚咚跳着。
那个间隙里,我突然间恍惚起来,难道我对他动了心吗?
不动心便不会每日张望他会来的方向,也不会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向使唤的丫头打听他的情况,更不会在黑夜里醒来,因发现自己又梦到了他而沉重地叹息。
这份莫名其妙的感情从什么时候开始萌芽,我早已不晓,我只觉得自己傻瓜透了,也差劲透了。
“雪时。”白梓轩抬起头来,凝视着我,他的眼神早已迷离,飘渺虚无如水中花。
“嗯?”我整张脸烫得像是烧开的水,不敢正视他的眼睛,可他却轻轻吻上我的眼,对我幽幽道:“今日是你十五岁生辰,你想要什么尽管讲,我什么都给你。”
“……当真吗?”我微微一惊。关于我的生辰,那天师父只是当着他无心说了一句,他竟然还记得?
“当然,除了你离开我这件事。”他微微一笑,却仿佛抓住我愣神的间隙一般,将我捞到他的胸前,紧紧地抱住我,我不由得扭动着想挣脱他,大脑却有片刻的空白。
“雪时想要……”我这样说,“想要你快放开我……”
“只是这样吗?”一个缠绕着雾气的邪魅声音从他口中吐出。
“嗯……”我在他的拥抱下艰难地点点头,“你快放开我……”
他却丝毫不在乎自己许下的诺言,反而抱得我更加紧,我仿佛要被揉进他的肉里一般,我那时才悟出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原来不光是女人爱撒谎,就连男人也总是满口胡话,不可轻信的。
“既然你说让我放开你,我自会放开你的,只是不是现在,乖,让我再抱一会儿。”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学会耍无赖了。
“那我收回愿望行吧。”既然不算数,也不能浪费了大好一个愿,果然还是应该说一个他能够给的起的东西,才不算吃亏。
“好,那便依你。”
保持那样一个姿势,我竟昏昏沉沉睡去,等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被他抱着,不知往哪里走。
“这是去哪里?”我惊道。他只着一件薄衫,衣领处散开露出结实的胸膛,头发散下来懒散地披在肩上,两道弯眉下,是一双黑如墨的眼。
“带你去洗澡。”他恢复了平日的冷颜,这样道。
尽管知道这座别院在白梓轩来时,便不会再有什么人过来,我仍然红了脸,把头埋在他胸前,一副生怕被谁看到的模样。
“洗澡这件事雪时还是自己做……”
“今日是特别的福利……”他道。
福利?难道让他服侍我洗澡便是特别的福利了?我扶额。直到他动作轻柔的把我放在水中,我才抬起头来,然后看到他也跨入这池中。
“你你你!”我捂上眼,“怎么就不怕羞呢?”
“这是本王的浴堂,本王要与你一同沐浴又有何怕羞的。”
正常人都没有办法接受的霸王逻辑。
水的温度刚刚好,稍有些烫,却不会让人忍受不了,若是平时,肯定要舒舒服服靠在池边上好好洗一把,可是此时身边多了个男人,不由得觉得在这样的情况下,自己若还能若无其事地洗澡,定会天理难容……
“看得痴了吗?”他的笑容在那雾气里仿佛是一个美梦。
“嗯……”我腆着脸点头。既然是福利,就没有不乖乖笑纳的份。
“那就靠得近一些,好好看上一看。”
那日之后,白梓轩没隔几日便来看我,有时中午来,有时夜半来,夜半来的时候比较多,我在那个时间大多是醒着的,却总佯装熟睡,他便安静地脱衣上床,然后轻轻挤进我的被窝,从我后面将我抱住,酣然入睡。
他从来没有发现过,我的枕下,藏有一把锋利的剪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