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白梓轩的那一句话而动了一次心,眼眶随即渐渐湿润起来,不一会儿便视线模糊。这些日子总是容易伤感——我其实是恨着这样的自己的,却没有办法。
脑海中突然冒出一句诗来: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可这句诗放在我和白梓轩身上其实并不合适,我与他本就相逢在未嫁之时,只不过是再相逢时,我已是他人/妻子。
“王爷有没有资格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位慕容姑娘早有了婚约,又怎会是王爷的王妃?慕容大人,难道不是吗?”南云将脸转向父亲。父亲明显为他知晓这件事而表现出了一丝惊诧,却仍对他点了点头。
白梓轩的身形一晃,眼里的寒气霎时升腾,一转脸的功夫,他已将一旁悬挂的剑拔出,直架到南云的颈上,声音寒澈:“你究竟是何人?”
南云轻笑,不躲避,亦不惊慌,轻飘飘扫一眼颈上的宝剑,慢悠悠说道:“王爷可以猜一下。”
“你觉得本王有闲情逸致与你打哑谜吗?”
“在下一介平民,怎敢妄自揣度王爷想法。”
“你就不怕本王杀了你?”
“那也要看王爷心情如何。心情好,自然不会杀我,心情不好,没准儿就杀了。”
“那你觉得本王心情是好还是不好?”
“王爷心情好,就不会将剑架在小民脖子上了。”
他们这样一来二去互不相让,我怕白梓轩一怒之下真的会砍下去,立刻佯装睡醒,轻咳了两声。
“雪时!”父亲最先冲到我床边,白梓轩握剑的手猛地一颤,随即便是“啷地”一声,是利器落地的声响。
我挣扎着坐起身子,虽然醒来有一阵子,可是一使力才意识到身体竟是这样疲倦,喉咙也干涩难忍,白梓轩率先扶住我的手臂,试图让我靠在他胸前,我却冲他摇了摇头,然后拉住一旁立着的父亲的手臂,白梓轩愣了一愣,随后闷沉着脸,让出位子给父亲来。
父亲坐在我的床边,让我靠着他,我许久未见父亲,如今见他还是硬朗的样子,心里的石头总算放下。
“父亲,水……”我求助地道了一声。
父亲立刻吩咐一旁的女侍:“快,拿水来!”
一杯水下肚,总算有了说话的力气。眼角的余光找到南云,发现他如今顶着一张陌生男子的脸,那是张极普通的面孔,想必是易容得来的,看到他望向我的眼光里没有责备,我便安下心来。
“雪时,你总算醒了,为父这几日好生担心!”似乎是意识到将白梓轩晾在一边不大好,便又添了一句,“王爷这几日亦是为你的病心力交瘁……”
“让父亲担心了。”我微微垂下双目,然后又吃力地抬起头,问他,“父亲一直便在朔州吗?”
父亲点了点头,道:“自从在京都牢中与你一别过后,为父便来了朔州安身。为父过往在朝中树敌过多,若常留京都,难免不便,幸而王爷考虑周全……”
这样看来,白梓轩对父亲其实也算是难得的尽了心。
当初死在慕容府的段锦沆是朝中重臣,又有那样一个有权势的姐姐,若是旁人卷入这样的事件里,想要全身而退,怕是困难,如今我看到父亲安好,不由得对他多了些感激。
只是,想起他也曾在慕容府开过杀戒,内心的另一半便又隐隐对他抗拒起来。时间真正能抹平的东西其实很少,因为我们手中其实并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多到它足够抹平那些我们希望它抹平的。
“还要谢谢你。”我对白梓轩淡淡道了句谢,然后注意到南云似乎微微皱起了眉头,我慌忙掩饰一般将头别过去,却听到白梓轩轻轻道,“你能醒来就好。”他的语气很温柔。
“雪时,你现在觉得如何?”父亲这般问我,“若还有什么不适,不妨告诉这位先生,就是他救了你的命。”
父亲说的先生便是南云。
我猜想,大概是我忽然昏迷,白梓轩请了许多医生看都没有办法,于是便张榜求医,南云就是在这个时候揭了那张榜文,前来见我的。
他其实,应该在生气吧。气我为何出现在白梓轩在的地方,气我为何突然得了病。有些话,我很想现在就问他,却因为父亲和白梓轩在而不能开口,只能淡淡道了声谢,说,“多谢先生救命之恩。”他只是撇了撇嘴,什么话也没说。
不一会儿,白梓轩打破了沉默,他说:“慕容大人已守了大半夜,如今雪时也醒了,看样子应该无甚大碍。来人,送大人回房休息。”
我好不容易见到父亲,还有许多话想问,自然对他这个决定不满,可是这里是白梓轩的地盘,自然是白梓轩说了算,父亲也有些无可奈何,只好起身告辞,临走前拍了拍我的头,叮嘱我好好休息,不要多想。我目送他跨出房门。
“这里也没有你的事了,你也先退下吧。”这句话是冲南云说的。我求助一般望一眼南云,希望他想想办法,我实在不愿意单独与白梓轩相处,何况,就算我愿意,南云这个醋罐子怕是也不甘愿吧,谁料他只是微微眯起眼睛,道了声,“那在下便暂且退了。”
我不可思议地看他一眼,他却没有看我,径直往外走了,我一时之间有些怀疑,难道这个人并不是南云?否则他怎么会这么听话……
他在跨出房门前,突然转身这么来了一句:“在下就在门外候着,慕容姑娘若有‘要紧事’,直接唤在下就是。”
白梓轩皱了皱眉,道:“这里不会有‘要紧事’,你去领了赏钱,直接走便是。”
南云却笑两声,道:“王爷,在下是个医者,自然要等病人好全了才能放心,殿下也不愿慕容姑娘的身子再出什么差错吧!”说着,不等白梓轩回应便推门而出。
知道他会在门外,我很安心。
“哼。”白梓轩朝他的背影轻哼一声,然后在我身旁的床上坐下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