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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销金兽,半夜凉初透

清秋回到二楼良缘阁的时候,正瞥见迎亲的“四王爷”打马而去。郑公子一流早不见了踪影。只是一屋子人都怪怪的,各怀心事。初彤赶忙拦着看热闹的旁人,将清秋服侍着坐下。钰良关切之余,不免也问及清秋与楚天奇交往细节,仿佛她已是这杯莫停的老板娘。

清秋只是不语,大家坐了片刻都悻悻然,没有话说。钰良只得打开话题,正说到八殿下怎样怎样,诗柳又打翻了杯子。两下里大家都尴尬的很。清秋便告了罪,和初彤、诗柳回家去。付账的时候,小二说楚老板免了良缘阁的单子,清秋登时脸上挂不住,非要给。小二无奈,只得接了。

一出门,竟下起雨来。清秋也顾不得,只坐着轿子赶回家去。初彤、诗柳饶是打着伞,半条裙子也泡在水里。

窗外乒乓下个不停,清秋伏在桌案上练字,一场雨下的毫无心情。傍晚雨小了点。清秋唤了初彤去拿些姜糖送到相府,她到底这样扫了钰良小姐的兴致。初彤去了半晌才回来,又支支吾吾像是有话要说。

“钰良小姐带话了?”清秋拿只瓷汤匙翻着青花小碗里的白粥道。

“钰良小姐用包姜糖的纸给您带了点她房里的桃酥。”初彤又揶揄半晌,只得道:“小姐,要不要出门去看看?”

清秋追问了许久,初彤才说出门口她看见谁在雨中立着,说是要还她银子。清秋心下一惊,这楚天奇怎么一根筋呢!想着便吩咐初彤送把伞出去,初彤回答已经把自己的伞给了他,他却不要,非要等着见清秋一面。

清秋提起裙摆,初彤在一旁打了伞。二人从花园中穿过,正落在五姨娘的眼底。莺儿问要不要请表少爷进府,五姨娘只是摇了摇头,又回房去。近来她在绣一个荷包,一直也没绣好。

门吱扭一声打开,清秋抬眼便看见楚天奇那一身的狼狈。楚天奇也看见了她,漠然的眼神里顿时放射出光彩。他用手抹下脸上的水珠子,像个孩子一样地跑过来,对着清秋笑着。

“下着雨怎么不进来?”清秋蹙眉道。

“我是来还钱的。”楚天奇扬了扬手中的荷包,沉甸甸的银子带着水声撞出清脆的声音。

清秋无奈,只能说:“吃人家的自然要付钱,天经地义。偏你怎么这么别扭?”

“我怎么是人家?”楚天奇急急道:“我是你……我明儿就叫人来提亲!”

清秋心下一惊,道:“你就这样?就不问问我的意思?就不问问我愿意不愿意?”

“哦,那你什么意思?愿意么?”楚天奇眼巴巴地看着他。清秋突然觉得此刻楚天奇就是在装可怜,博同情。公子哥儿们玩儿痴情,惯用的伎俩。

“我不愿意。”清秋冷冷说道。

眼看着天奇眼里的神采一暗,但下一刻又亮了起来。他问:“那你怎么才能愿意呢?”

一句话问楞了清秋,她想了想道:“我不知道。也许,你变得不一样,或者我变得不一样吧?”清秋随口诌了个谜语,她想着赶紧打发他走。

“好!我知道了!”楚天奇认真地说道,随即把银子塞给清秋,自己一溜烟儿跑掉了。那荷包湿嗒嗒的,在清秋怀里印下好清晰一个水渍。

盛丰三十五年,六月二十六日,宜嫁娶。公主的轿子刚进了宫门,一声惊雷炸的锣鼓失色,旋即大雨滂沱。豆大的雨点打在青石的墙上,一粒一粒,看得分明。送亲的队伍却不敢有丝毫忙乱,一个小厮撑着三丈高的油纸伞一路小跑跟着新郎的马。

完颜灵薇摩挲着红色的喜笺。那日没有追上陆云冷,但是她决定不放弃。她守着他的家,守着他的王府。就不信陆云冷不回来!

代四王爷迎娶她的是陆云落,老四的八弟。云落替云冷在祭坛拜了天地,牌位,又拜了父皇母后。最后是夫妻对拜……

她独自回到洞房,无人与她洞房。她的丈夫抛下她,自己去了北疆矿城。而她,赌上自己一生的幸福,要的就只是陆云冷一个人。

“奶娘,我不会错吧?”完颜灵薇自己掀开盖头,挂满了红绸的新房,竟然冷清的让人害怕。她从没害怕过,在草原上打狼都不曾害怕过。可是现在她竟然有些后怕,万一……不会!不会有万一,陆云冷绝对要接受她!

奶娘自小看着公主长大,她知道公主的脾气一旦认定了,死也不回头。此刻宽敞四王府,可能是她的小公主的下半生欢愉的天堂,更有可能是寂冷的坟墓!但是不论是什么,她都会陪着灵薇公主。

“公主从来不会错,有错也是别人的错。”奶娘帮着灵薇脱下凤冠霞帔,又端了些清粥服侍她吃下去。然后铺床,服侍公主睡下,她自己在外间榻上伺候着。

没有新郎的新婚夜就这么过去了。第二日一清早,奶娘伺候着公主盥洗。公主就变成了王妃。一大家子仆众见过了当家主母,便自去干活。留下灵薇一个人在厅堂坐着。

“奶娘,”灵薇抚抚自己鬓角,问道:“我这样,云冷会喜欢吗?”

原来成为福晋的第一天,灵薇就不能再是部族打扮了。她也钗环云鬓打扮起来,大红色的裙服还是像团火,在深宅里烧的寂寞。

忽听小丫头回禀,完颜修杰今日要回草原。灵薇心里一难过,她自己任性硬要嫁到陆国,燕国慕容礼也不是不好,可她见都没见过,怎么能随便嫁?想当初她又哭又闹在修杰哥哥书房哭了一天,修杰才答应了帮她的。

想到这里,灵薇吩咐人准备车轿,她要送送修杰哥哥。

荣城城门口,完颜修杰勒住缰绳,向前来送行的八皇子抱拳行了礼。正准备出城,听得后面熟悉的声音唤道:“修杰哥哥。”

一回首,他的灵薇妹妹一身红衣立在轿旁。看见了修杰,便奔过来,修杰下马,接着灵薇。

“哥,怎么这么快就走?”灵薇急急道:“不多呆两天?”

“我是来送亲的,把你安全送到了,不得回禀父皇母后么?”修杰拍拍灵薇的头,笑着说:“你自己要乖乖的。有人欺负你了,就写信告诉我,修杰哥哥帮你出气!”

“哥,你会来看我么?”灵薇红了眼睛问道。

“会的!”修杰爽朗一笑,说道:“等啥时候你想哥了,哥就来看你,给你带正宗的马奶酥!”

八皇子看看天色,便对灵薇说,“灵薇,时间不早了。让完颜少主上路吧。”

完颜回身,用手拢了拢八皇子的肩,说道:“舍妹就交给你了,你要是欺负她,我可饶不了你哦!哈哈。”

八皇子欠身笑道,“自然。”

告别费时不多,完颜修杰便带着送亲人马一路出了荣城。乍看,只觉烟尘一片,众人消失在远方。

灵薇对着八皇子笑笑,说:“谢谢你,帮我演完这最后一场戏。”

陆云落淡淡看着,道:“我能帮你瞒一时,瞒不了一世。嫂子还是早作打算为好,不然事情败露,两国交战,乱世就更乱了。”说完,翻身上马,回了皇城。

灵薇默默出神,好半晌才吩咐轿夫,回四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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